中午用餐是在小学食堂。


    因为近几年国家政策帮扶，许多贫困地区的小学都普及了营养午餐，所以这所小学有了厨房后，基本都能满足所有师生同时用餐。


    路上，魏延面无表情，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一句话都不想说。对于问题极多的小学生来说，十万个为什么百科全书已经无法满足他们旺盛的好奇心，应该出一本一百万个为什么才对。


    陈济见他如此，便笑着问：“小朋友都问了你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内科检查时间较长，空隙间低年级的小朋友耐不住性子，都会说许多的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魏延好像特别受小朋友喜欢，一聚到门口就总是忍不住搭话，他在里面也听见了。


    魏延眼角抽了抽，道：“他问我绑带为什么不能绑腿上。”


    还有一个甚至问他为什么手指头破了会出血。


    “哈哈哈哈~”陈济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道：“正常正常，上回还有一年级的小男孩问我，为什么他的肚子里没有小宝宝。”


    虽然稀奇古怪，但是也合情合理。


    魏延：“明天我们去哪里？”


    他要快点逃离这个魔音贯耳的小学。


    “明天我们去中学，不过下午休息。”


    原定是三天完成小学的体检，但小学里的学生并不多，所以完成得要比预期快。


    下午休息啊……


    魏延看着前方申云烟清瘦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前面。


    申云烟将那个小女孩的症状复述了一遍给李柔嘉，李柔嘉听后一脸震惊。


    她惊讶道：“难不成是怀孕了？”


    虽然年纪着实小了些，但她在医院什么病人没见过。再加上现在小朋友发育得快，即便只有十一二岁，也已经和个成年人一般高，各器官也已经发育成熟。


    申云烟摇头：


    “要做了检查才知道。”


    所有猜测在没有做检查前都不能随意下定论，更何况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嗯嗯，也是。”李柔嘉扶了扶眼镜，道：“也可能是肠胃不适引起的腹胀，最好赶紧做个检查。那我们等会儿吃完饭先和她班主任说清楚情况，到时候再看看是由我们带去做检查还是先转告家属。”


    这件事她们都没有决定权，还是得先和家属商量。


    “好。”申云烟点头。


    四人走着走着就到了食堂门口，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面熙熙攘攘。小朋友们见了他们，都非常高兴地朝他们招手，李柔嘉也温柔地笑着回应。


    陈济抬头看了一眼，道：“人还挺多的，我们要现在进去吗？”


    李柔嘉：?“走吧，陈老师说在里面等我们。”


    陈老师是六年级四班的班主任，也是那个小女孩的班主任，负责今天和他们对接。


    申云烟却是望着一边突然停下。


    李柔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吗？”


    “没什么，”申云烟转过头，淡淡道：“你们先进去，我去个厕所。”


    李柔嘉点点头，没多问：“好。”


    说罢，申云烟往一旁的校舍走过去。


    陈济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魏延又跟了上去。


    “哎，魏延……”你去干嘛。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柔嘉拉住。


    李柔嘉拉着他边往饭堂走边说：“小朋友不要那么多问题，吃饭吃饭。”


    ——————————


    另一边，一楼的小教室里。


    一个个子稍微高个的女生被其他几个人团团围住。


    “你快脱，脱！”


    “璐璐，她肯定是怀孕了，不然怎么不敢给我们看？”


    “就是，你看她肚子好大啊，哈哈哈。”


    三个女生窃窃私语，不时还发出几声嘲笑，惹得中间被围住的女生，头沉得越发靠近锁骨，被刘海挡住的脸庞晦暗不明。


    见她始终不说话，带头的女生失了兴趣：


    “跟个木头一样，没意思，我们去吃饭吧。”


    “就是，肚子跟个大青蛙一样，略略略。”


    “母青蛙，呱~”另一个女生两手放在脸边，做了个鬼脸。


    话罢，三人从前门走了出去，独留女生一个人站在教室。


    女生刚开始还是沉默着站在那里，像一株垂头的风雨兰，可过了一会儿经风雨一打，便整株都折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从脸上滑落，重重砸在地板，碎成一朵花。


    她小声小声的呜咽着，哭泣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越发弱小无助。


    直至一个身影在她身前蹲下，给她递了张纸巾。


    对方来得悄无声息，小女孩根本没注意到，她看着那张洁白的纸巾，错愕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冷淡清浅的眼眸。


    “还好吗？”


    女孩认出了眼前人是早上给自己做检查的医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底闪过一丝慌张。而后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猛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去厕所，路过。”申云烟站起身，将纸巾放到离她较近的书桌上，没有靠近。


    小女孩的眼泪仍旧止不住的流，她声音颤抖地问：


    “你是不是听到了，你听到了对不对？医生，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如秋风里的落叶，风一吹便凌乱地四处飞荡。


    “纸巾是干净的，你先擦完眼泪再说好吗？”


    申云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声音平静缓和。


    她的冷淡似乎稍稍舒缓了女孩的神经，女孩看了一眼桌上的纸巾，指尖微动。约摸十秒后，她终于伸手拿起纸巾擦了眼泪，擤了鼻涕，情绪逐渐平稳。


    申云烟缓声问道：“你叫杨雯对吗？”


    小女孩点点头。


    “来，坐。”申云烟见她不再哭，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问：“能告诉我肚子是什么时候开始鼓起来的吗？”


    杨雯微微弯腰正准备坐下，可听到这个问题，她又倏然站了起来，眼神再次惊慌地捂住腹部。


    “你不用紧张，我就是问问。”


    杨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医生，我不想说这个。”


    “有时候肚子鼓起来并不一定就是……”


    怀孕两个字还没说完，杨雯再次打断她：


    “医生，你不要说了，我自己知道。”


    她的语气很强势，容不得别人有半点意见。


    可申云烟知道，越是强势的孩子，心底其实越是自卑脆弱，不然刚才她也不会任其他孩子欺负自己。


    “好，我不问。”申云烟颔首，转而问道：“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如果真的是怀孕，肚子只会越来越大，即便校服再怎么宽大，也无法遮掩另一个生命的存在。


    但申云烟更担心的是，如果是某种疾病，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就会持续恶化，直至危及生命。


    杨雯依旧沉默。


    “我可以暂时不告诉其他人，但是你要先跟我去镇上做个检查，好吗？”


    “结果出了又怎么样？”杨雯抬起头，看着她说：“医生，如果被我爸知道了，我会被打死的。”


    “怎么会？”申云烟往她身旁坐了坐，想去握她的手，但还没等她触及，对方就猛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她看着申云烟，眼神无比确定地点头：


    “他会的。”


    申云烟不知道她身上究竟都承受了些什么，但看她这副表情，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杨雯父亲给她带来的恐惧。


    “可是你能瞒到什么时候？”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也是会被发现的。


    “我不管，医生，你答应我先别告诉别人好不好？我不想让老师知道，不想让同学知道。”杨雯哀求道。


    申云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例和病人，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该怎么回答。


    “医生……”杨雯用含泪的眼睛望着她。


    申云烟叹了口气：“好，我可以先不告诉你老师，但是你明天必须要跟我去镇上做个检查，好吗？”


    杨雯得了申云烟的保证，瞬间松了口气。她连连点头，答应道：“好。”


    “嘎吱—”门口传来桌子移动的声音。


    两人齐齐回头，但没看见其他人。


    一丝不安再次蔓延至杨雯脸上，她说：


    “医生，我先回去了。”


    “好。”申云烟点头。“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杨雯没应声，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就匆匆跑了出去。


    申云烟见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起身走到后门。


    只见魏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他看着女孩离开的方向，淡淡问：


    “你确定这样做没问题吗？”


    他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如此贸然答应她，如果出了什么事，责任就会落在申云烟身上。


    “我不知道。”申云烟不清楚，但她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无法拒绝孩子的要求，但也要承担一个医生该承担的责任。


    “明天如果她没来，我会立即通知她的老师。”


    魏延看着她，眼神欲言又止。


    最终他只说：


    “走吧，回去吃饭。”


    “嗯。”申云烟应了一声。


    两人同步走了出去。


    魏延：“下午有空吗？”


    申云烟：“没空。”


    “……”


    “休息你不休息，你要去做什么？”


    “不关你事。”


    魏延硬气：“告诉我。”


    申云烟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魏延：……


    过了一会儿，某人声音柔和：


    “那能不能带上我。”


    申云烟：“求我。”


    某人立即：


    “求你。”


    随口胡说的申云烟：……


    什么时候魏大少爷居然也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