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家宴

作品:《佞臣思慕公主久(重生)

    华灯映彩,细乐声喧,水袖蹁跹,一曲《折杨柳》散去,清思殿里晚宴正酣。


    殿中上首坐的傅太后和宇文汲母子二人,皇后和平婕妤分设座两侧。眉目满溢着喜气自是平婕妤,她全身按品服大妆穿戴整齐,喜上眉梢地端起酒盏,躬身向太后敬酒。


    “嫔妾谢太后的赏,那玛瑙赤金长命锁,暄儿欢喜极了,戴上一直呵呵笑。”言罢,扬颈将满杯酒一饮而尽。


    刚过完千秋节的傅太后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抬杯轻呡了口茶,算是接了平婕妤的敬酒。“这孩子显是和菩萨有缘,赤金玛瑙什么的,宫中寻常见,难得的是普智大师开过光,在菩萨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可以保佑孤的乖孙平安长大。”


    说完,又瞥了眼伴驾在侧的傅婕妤,厚重宫装下的肚子已然显怀。


    “暄儿一个,到底孤单了些,指着你赶紧为他添个弟弟,兄弟俩亲亲热热长大,宫中才是热闹。”


    傅婕妤脸红了大半,羞垂下头低声称喏。


    宇文汲自然是称意,他扬手一挥,命明益传令膳房,再为傅、平两婕妤各添一道炙烤鸭脯。


    只有冯皇后脸色算不得好,她强颜欢笑,端杯缓缓起身祝酒:“臣妾敬陛下一杯,恭祝陛下身体安康,咱们大承朝国祚升平。”


    宇文汲唇边的笑如太液湖中的涟漪一般,渐渐消逝,他盯着皇后,举起杯盏,满饮了一口,淡淡道:“皇后连日操劳宫宴,委实辛苦了,应该朕敬你一杯。”


    冯皇后哪里敢接皇帝这句客气话,她忙低下酒杯轻轻往皇上那边迎了下,复一口闷下,道:“陛下谬赞,管理好宫务,照顾好诸位妹妹,是臣妾分内之事。”


    帝后近来关系不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反过来,还有另一种悲哀——可共苦,不能同甘。


    冯皇后出身不高,是宇文汲郁郁不得志时纳下的侧妃,后来宇文汲的原配早逝,京中门阀世家更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他这个不受宠的庶皇子作续弦。无奈,宇文汲只好请皇旨把侧妃冯氏扶正,成了继王妃。在外人看来,这小小文臣的女儿,出身不高,命倒极好,一朝扶摇直上,凤飞九天,成了大承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然而,个中苦楚有谁晓,冯皇后心中明白,登基为帝的宇文汲,再也不是自己那款款温柔的丈夫了。他富有四海,更有数不尽的女人,她已年老色衰,拿什么同新宠争呢?


    何况,自己同他共患难多年,见证了他诸多志郁难纾的时光,看到她,便想起自己落魄往昔,皇帝自然不大爱去立政殿。


    前程子,新昌公主不忿母亲被冷待,借着乳娘被撵出宫的事由,在太后面前狠狠闹了一番,傅家的女儿被“欺负”,傅太后深觉脸上无光,下令禁足新昌公主半个月,人后又难免在皇帝面前“念叨”。


    跟皇后不睦,可宇文汲是极疼爱长女宇文裹的,在他看来,新昌小孩子家家能懂什么呢,胡闹的背后,是皇后的“默许”。


    他有意在人前敲打一番皇后,告诫她捏酸吃味也得有个度。


    他环视场内一圈,皱眉道,“怎么不见晖儿?”


    冯皇后心头一紧,低声道:“晖儿今儿课下得晚,说是预备明天先生提问,尚在温书……”


    “不错,不错,弟弟第一个生辰就缺席,他这兄长当得甚好。”宇文汲已然不悦。


    冯皇后向来惧怕宇文汲,忙不迭唤宫人去请皇长子来。


    一边斟酌着话,软着声气地和宇文汲解释,“他原是要来的,只是今日先生临时改了课程,六艺和汉赋全碰在了下午,回来弄脏了衣裳,想着不能乱了仪止,焚香沐浴耽搁了些时日。”


    平婕妤作为今晚宴会的半个主角,见帝后气氛尴尬,俨然要出来当个和事佬。


    “皇长子殿下极疼暄儿的,前些日子给暄儿送来很多木马木刀木弓,预备暄儿抓周礼呢。”


    宇文汲拧着眉,怒其不争:“朕的皇子抓周,尽呈来些武夫的玩意。”


    平婕妤撒娇道:“壮壮实实地长大多好,陛下不懂为娘的心。”


    宇文汲方才转怒为平和,他接过平婕妤献上的果脯,无奈道,“你这是妇人之见,想得太简单。”


    复偏首提醒皇后,“皇后坐吧,当母亲的,管束儿子多放点心思。”


    皇后称喏,冰封住的晚宴的氛围,方渐渐松弛下来,下首的命妇宗室们,觥筹交错,渐次热闹起来,梳着望仙髻的舞姬再次翩翩入池,琵琶弦震,弹的却是《破阵乐》。


    踏着鼓点,宇文晖身着靛青立领广袖长袍,携着仆从,匆匆赶至御前问安,十二岁的人儿,个子只比皇后矮半个头了。


    “儿儿……臣……臣……来迟,还请……阿耶……阿耶……责罚。”


    看到皇长子,宇文汲的心绪是复杂的。他是新昌的弟弟,是宇文汲的长子,更是宇文汲的嫡子。可这孩子不聪慧,甚至有些愚钝,课业平平,资质平平,唯一拿出手的,应是身上功夫还算不错,得到缇帅殷恪和羽林军左右将军的肯定。


    总言之,不是治国之才。


    宇文晖想是惧怕父亲当众考问他的学业,请安请得磕磕巴巴,站着也是僵着身子。


    宇文汲不欲在这喜日子惹不快,没同宇文晖多计较。


    “晖儿来啦,今天是你四弟的生辰,你这作长兄的,可准备礼物了。”


    宇文晖冷汗渐密,“儿臣来得匆忙,落……落……在殿中了,儿臣即刻……即刻……取来。”


    宇文汲扬袖一摆,“无妨,暄儿尚幼,你就算送什么珠宝玉石,他也不识……”


    殿中《破阵乐》演至激昂处,宇文汲摩挲着左手拇指的玉扳指,侧耳听了几句,“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遥想太宗当年,浴血杀敌,声威何等气壮山河,后世子孙虽承平日久,亦不可荒废刀剑之力。既然你的师傅都赞你功夫进益了,你就和着这鼓乐,为大家舞一曲剑舞助助兴吧。”


    冯皇后松了口气,御前不允携带兵戈,她上前轻抚着儿子的肩,“我让宫人为你寻个称手的木剑,你且好好舞一曲。”


    不料,宇文晖竟冷汗淋淋而下,他不住拿宽大的衣袖掩面拭汗,瞅了眼宇文汲,复又迅速垂下头,嗫喏道:“父皇,父皇容禀,儿子今天……今天……身体不适……可否……改日再舞……”


    如盛夏天,揭开了冰鉴,清思殿中霎时寒气遍布。


    玉箸反扣案上,宇文汲不怒反笑,“一会温书,一会沐浴,现在又是身体不适……朕的好儿啊,连朕都请不动了。”


    一侧的冯皇后吓裂了心脾,攥紧儿子的胳臂,低声劝道:“舞不好也没甚的,都是家里人,并不会笑话你。可不许任性,没得拂了你平娘娘的面子。”


    平婕妤暗地撇了撇嘴,这皇后娘娘看着温良敦厚,实则绵里藏针,明明是皇长子引得皇帝不虞,偏往她这儿扯。


    但话茬都递到她这儿了,她坐视不理岂不是大大得罪皇后。她笑着起身,凑到宇文汲身边,出言开解僵局。


    “陛下,您得给大殿下时间好好准备啊,蓦地一说,孩子会紧张的。”


    宇文汲寒声道,“舞个剑需要准备什么!”


    宇文晖却忽然稽首请求道:“儿臣确实……需要时间……准备……请父皇允……允儿臣回宫换件……箭袖……箭袖武服再舞。”


    傅太后到底心疼长孙,担心宇文汲继续责备皇长子,不待他发话,抢先应了,“就如此罢,也不必晖儿在两宫来回跑了,皇后派个人回宫取件衣裳来。”


    宇文汲其实懒怠再观什么剑舞,只是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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