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墙里佳人,……

作品:《沈园花木深[民国]

    沈林轩贴了戏回来,见她没在家,还当是又出去上工了。


    解开胸前的两颗扣子,登时火冒三丈,想的是去顾家放火,还是将她当街拖回来。


    就听下人来传话:“大爷,夫人回娘家了。让小的跟您说,她先过去,您忙完,要是愿意,就过去。她给您剥大闸蟹,喂你吃。”


    沈林轩被哄得晕晕乎乎,心里腹诽,这妖艳贱货,不在自己跟前,还这么能撩。


    哪怕自己是千年冰山,冉冉于他而言,也是行走的春耀。


    上回把老婆气回了娘家,这次表个态,不能老是那个死样子。


    点了头,嫌黄包车慢,直接选了小汽车。


    到了浦宅门前,隔着一座偌大的庭院,就能听见里面丝竹管弦声。


    不待上前询问,就先看见路边停着熟悉的汽车,是傅云亭的。


    沈林轩背惯了戏词,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看了那么多有关傅云亭的报纸,他发誓自己就算瞎了,也不会认错。


    蒲家的小厮没见过这阵仗,倒是懂做人最起码的诚实:“今日是傅老板来做客,姑爷过来可是有事?要不要小的去通传一声,还是您现在进来。”


    沈林轩血往上涌,但觉舌尖一阵腥甜。


    蒲修臻是什么意思,明着拿枪抵着他徒弟额头,不考虑打狗还需看主人;背地里打他的脸,他还没写放妻书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拉起了皮条。


    “我不是蒲家的姑爷,蒲老板倒是有趣的紧,好好的戏不唱,跑去干着保媒拉纤的勾当。”沈林轩讥讽完,又问人家:


    “谁叫那狗东西来的?蒲小姐吗?找他是过来做甚。给她撑腰?”


    因为他欺负了她,所以就这么心急火燎地回去搬救兵,兄嫂不够,旧情人也得用上。


    小厮们面面相觑,实不知该如何搭腔。


    一五一十禀告:“回姑爷,小的们不知。”


    只在纠结,是维护主子,制止姑爷在门口大放厥词。还是忍气吞声,免得姑爷本就跟陌生人一样,不常走动。如此一来,说不定姑奶奶直接给休了。


    是争口气,还是隐忍不发呢。


    沈林轩想过直接进门,用那把勃朗宁,让傅云亭脑浆迸裂,又觉冉冉会伤心欲绝,保不齐追随他而去。


    一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不惜给一戏子做妾,那为他殉情,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他从前觉得,宁可毁掉也不放手,此刻,只要一想想,这世上从此再没有蒲希冉这个人了,便比上回因心脏病住院、还心悸的厉害。


    沈林轩拂袖上了车,小厮们面面相觑,暗道一声坏了。


    追过去,可是解释些什么呢,都是既定事实。


    由着他走了,只怕这误会更深了。


    茶亭内,仆妇已将螃蟹跟一众应季水果拿了上来。


    傅云亭终不再说话了,不请自来地便开始剥蟹,没用主人客套,仿佛拿这当了自己家。


    蒲修臻没动筷子,他压根没吃的心思。


    看向小妹即便遮了好几遍胭脂,依旧掩饰不住脸上的巴掌痕。


    他也就是年龄大了,不然再年轻几岁,不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她商量。


    “沈林轩打人是吧?”


    蒲希冉下意识一低头,挠了挠还轻微有些红肿的脸颊,支支吾吾道:


    “不是,就是我皮肤太细腻、娇嫩了,平常不小心磕一下,碰一下,都会红,好几天消不下去。并不是他……”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看看是不是成个亲,连撒谎都这么流利了。”蒲修臻毫不犹豫的拆穿。


    “就算是他,那也不是他的错。他不是疯狗,我没惹他,他也不会情绪失控。”蒲希冉倒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却是出于本能地维护他。


    “宝宝,到底是他给你洗脑,还是你自己打压自己啊。任何理由都不该动手,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性的姑娘。”顾愉对这个小姑心情复杂,此刻却也忍不住物伤其类,出于对女性的怜惜,插了句嘴:


    “就算你娇气事多,先无理取闹,他可以和离,怎么能动手?都他妈民国了,妻子还是私有物品,不是独立人格?他的聘礼,我们又没要。我们没有卖妹妹,他凭什么这么做啊?这傻驴东西!”


    顾愉一向不喜欢夫君冲动,为他的江湖气担惊受怕,劝了多时。


    此刻,恨不能亲自将小妹妹护在身后。


    “你不要那样说他,他是我丈夫,你侮辱他,就是没尊重我。”蒲希冉知晓嫂子是为自己好,可还是不愿有人因自己而折辱他。


    “受一点伤,也是我们夫妻俩的闺房之乐。不用你们操心。”


    傅云亭剥着螃蟹,也没避开上头的尖端,咬紧后槽牙,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不懂,婚姻就会这样磋磨人么,使得一个姑娘珍珠变鱼目。


    看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姑娘,被人这般作践,这种感觉,他毕生不想体验第二回。比杀了他还叫他难捱。


    “冉冉,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哥以前忽略了你,是我的错。但是咱们犯不着一条道走到黑,走错了路,纠正过来就行了。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你现在已经撞了南墙,该回头了。”蒲修臻手上把玩着一只吃蟹的工具,食欲全无,只是有节奏、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着。


    “你不爱回我这里,嫌我情商低,不会处理关系。你可以嫁给傅云亭,回到他身边去。咱们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你们俩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


    傅云亭将剥好的螃蟹,推到她跟前去,上面铺着的一层蟹黄完好无损,悦人眼目。


    “冉冉,你如果心里有担忧,不喜欢傅家大家族,我可以与你搬出去住。在你喜欢的地段,买一个花园洋房。你放心,你不会像外室一样,等着我去看你。而是那里就是我的家,相反,傅家除了过年过节,我不会去那里住,充其量坐坐就走。”


    他不会再让她为了自己受委屈了。


    哪怕爹娘对她好,她不接受公婆,傅云亭也不会道德绑架她,说她懦弱、不懂事。


    以前他被孝道所困,如今不会再让她退让、妥协。


    蒲希冉没要他的螃蟹,瞥了一眼便直接挪开了。


    原本就食难下咽,吃了他亲手剥的,怕自己会有报应。


    傅云亭看出了她的嫌弃,放低了身段哄她:“我洗了手,这是干净的。”


    蒲希冉面对兄嫂、旧爱的轮番游说,没有一丝动摇。


    好像在孤军奋战,只是没影响她的坚定。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你们只说了我离开他的好处,但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喜欢夫君,我倾慕他。他对待事业专心有热忱,带伤也不敷衍戏迷。对感情认真执拗,即便我与他不愉快,他都没想过休妻。对朋友真挚,不两面三刀,知世故而不世故。”


    蒲修臻不光不能理解,且深深的无可奈何。不知那个狗东西,给妹妹灌什么迷魂汤了。


    是,的确,她说的那些优点,沈林轩都有。但试问,他们在坐的这些人,谁不是这样。


    蒲希冉便说出了关键:“其实,就算他很坏也不要紧。我就是喜欢他坏。”


    蒲修臻看她自轻自贱,真怒了:“那以后,就算他将你打死,你也不要回来跟我说,不要叫我去给你收尸。”


    顾愉出于骨子里的善良,拉着他,怕他在气头上,又说出更多伤人的话。


    “小妹,你也不急于做决定,以后后悔了,随时都有机会。”


    “我不会后悔。野花没有家花香,我不会跟夫君过着日子,又惦记着别的。也许以前有不懂事的时候,现在更要知错就改。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哪能遇见困境就一拍两散?他不休妻,我就绝不和离。我们以后也许会走散,但我不会成为先离开的那个人,他父母曾经抛弃过他,我不会让他再一次被丢下。他不是垃圾,被反复割舍,他是我的珍宝。”蒲希冉无比坚定。


    她不是遇见困难就退缩的性子,而是要迎难而上。


    傅云亭落寞之余,却也欣慰,这才是他心心念念的蒲二小姐。


    若她真得陇望蜀,那即便跟自己在一起,又如何能保证就一心一意呢。


    傅云亭可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比其他人有魅力。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历史的尘埃。


    “我知道你疼我,云亭哥哥,但与其美化未选择的那条路,不如珍惜当前。即便我跟了你,保不齐也是同样的结局。你会纠缠我不是处子之身,我被沈林轩睡过,情到浓时,保不齐还有其他激烈的事。你只要爱我,心里就会膈应,回头拿此事反复纠缠我,我依旧生活在地狱。你若不爱我,更不必娶我。”蒲希冉说。


    她对他,从前也许有些埋怨,现在只剩平和。


    “我希望自己过得好,也希望云亭哥哥过得好。”


    不像很多分开后,就希望前任不得好死的姑娘,她对他的祝福,不是为了表现高风亮节。


    而是真那么想的:“云亭哥哥身处封建王朝,却肯尊重女性。为朋友两肋插刀,讲义气。对待感情认真,坐怀不乱。值得拥有更好的,而不是我这个残花败柳。能嫁给你,是那个姑娘的福气。”


    “在人前这么维护他?他也维护过你?不说把个窑姐儿弄到家里去,估计那窑姐儿骂你的时候,他不护着你,还觉得那人骂得好,还跟着骂呢。”蒲修臻还是不忍看妹妹回那虎狼窝去,语气不善道:


    “你这不是贱得慌么?”


    蒲希冉自己的事,自己有决断,不会被他人左右。


    她左等夫君不来,不知他有没有在后台忙完,却是有些想回去了。


    门外,是小厮过来通传:“大爷,大奶奶,姑奶奶,方才沈老板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