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从奉天回来,沈先生还会……

作品:《沈园花木深[民国]

    沈家班收拾好行囊,蒲希冉送他到了火车站,在小汽车上一路无话,才明白过来,他气在何处。


    在站台上,同他道别时,不想让他留着气走,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件长袍来。


    轻哄道:“投桃报李,你搜罗了绝版的画报给我,我送你件衣裳。”


    沈林轩原想一直不理她,可还是不争气地、目光往那件半成品上瞄。


    “你若喜欢画报胜过人,回头我多答应几个广告,多拍一些。你好好看。”


    蒲希冉便笑了,若不稀罕人,哪会儿爱屋及乌。


    “这衣裳,原想在冬天前做完,好叫你穿着过冬。以免北平比沪上冷很多,怕你不适应,将你冻坏了。”


    可惜她手太慢了,以前一直在读书,女红、刺绣却练习得很少,现在只能先给他看看半成品。


    沈林轩见她不回应,赌气说:“要么我去拍那种全脱的,学电影明星,反正你也不在乎。”


    蒲希冉现在终于知道,他气在何处了。将长衫收回,已是搂过他的腰,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


    想让他高兴一些,口吻霸道地说:“不行,沈先生的美好肉亻本,和有趣的灵魂,都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能看。”


    “你还叫我找姨太太呢。”被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搂着腰肢,很没出息地、气消了大半。


    “可见,你对我是一点也不在意。”


    他所有的骨气,都用来没回抱住她。


    “我这不是学着,你喜欢的,旧式女子的样式嘛。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夫君可以给我一次更正的机会么?”蒲希冉笑着讨扰。


    倒是也没纠正,她叫他去勾栏院,何时让他找姨太太了。


    “我不是随时随地发情的公狗,你不在,我自然清心寡欲。即便想你,难道我不能用手?”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任由离愁别绪,冲散了许多不快。


    还是不肯给她好脸色:“如今倡导男女平等,难道你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也会跟哪个长工私通?”


    这就扯得选了,她甚至连工具都不用,她也是性冷淡啊。


    床笫之欢于她而言,一直都是锦上添花,不是一日三餐。


    “夫君怎样才能不生气?其实我刚刚说完,自己也好难受。”她还以为她是铁石心肠,原来也有日久生情这回事。


    不知是睡出感情了,还是过出感情了。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不当回事,还以为花好月圆是人生常态。


    真面临分别,才意识到,原来他这么重要。习惯了日头东升西落,身边都有他相伴。


    忽然走了,倒是格外不适应。


    “要么,就罚我每天给你写信,但你一直不回。让我抓耳挠腮地等着,牵肠挂肚地想着。让我每时每刻,都为你担惊受怕,折磨我,让我记住这次惨痛的教训,好不好?”


    “我要是这么轻易地,就被你哄好了,岂不是很没面子。”他没答应,也没拒绝,还在傲娇道。


    “冉冉,我想你把我抓紧点,让我知道你在意我,不然……会让我产生不好的错觉和联想。”


    她重重点了下头,耳边,已有一声长长的火车鸣笛声。


    跟包也在身后敦促:“爷,咱们合该走了,不然待会儿要误车。”


    “沈林轩。”蒲希冉忽地叫了他的名字,问:“回来之后,还会爱我吗?”


    他不知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还在想着给她写信的事。惩罚,自然不会给她。家法,都是给自己定的。


    “这衣裳,要么叫我拿走吧。一走三五个月,兴许北边更冷些。”


    半截的衣裳,也不是不能穿。


    到了那边,找成衣铺子补齐。不过那样,就不是她一针一针缝制的了。哪怕,专业的绣娘,技艺更高超,也比不上她给的暖。


    “等你回来的时候就能穿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做一百件、一千件,让你总穿我制的衣裳。”蒲希冉被迫与他分开了手,眼见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进了站,上了火车。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沈先生,你乖乖回来。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等你回来,我也会好好爱你的。”


    火车终于开了,沈林轩站在自己包下的那节车厢,看着小娘子渐渐远去的背影。


    成亲以来,头一遭要与她分开这么久。两人同时依依不舍。


    直到车厢驶出了北平,还未到后半夜,换上奉天专列。沈林轩已迫不及待,茶饭不思地想着给她写信。


    钢笔还没落下两个字,便晕开了墨汁。


    【冉冉吾妻,安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吃亏、不任性,全须全尾地回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她知道他爱她,还说等他回来,也会好好爱他。


    夫人的这句话,总是莫名给他很多支撑与力量。让他想到,心窝便暖洋洋的。


    她懂他的心意,没让他笨拙地待人家好,落了空。还愿意有所回应,有什么比这更珍贵。


    蒲希冉才形单影只地回了深宅,就收到嫂子请帖,叫她搬回去同住。大抵是怕她不愿,特意吩咐了她从前院子里留下的管事婆子传话。


    既是嫂子诚心诚意的邀请,推却倒显得自己心有芥蒂一样。当晚,便收拾了简单的衣物,搬了回去。


    相隔不久,再遇见小妹,便仿佛换了人一般。


    从前喜欢穿洋裙,将头发烫成公主卷毛。如今一身素色旗袍,用根簪子,将头发绾起来。从前是清丽俏皮,如今倒是添了一分妩媚。


    “嗯,不错。”蒲修臻点了点头,看见她那双哭肿得像个桃儿的眼睛,还是将剩下打趣她的话,都咽了回去。


    等候晚膳的时候,冷不丁地问了句:“至于不。”


    不过想到小妹是这样易动感情的性子,平常看个话本故事,遇见些生离死别,也会戳中泪点。


    也许也没有多在意他,但是分离这件事本身,便足以让人难受了。


    “那不然呢?”蒲希冉吸了吸鼻子,反问:


    “我是与云亭哥哥相识了十几载,几乎从小长到大。可与沈郎先成亲后蜜里调油。难不成要用半辈子的时间,去缅怀与前夫的感情?”


    尤其,不是她先放手的,恰恰相反,她还是被放弃的那个。


    “我没那个意思。”蒲修臻哂哂一笑。


    他自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妹妹过得好的。


    “原本还以为,妹夫不在,你会跟我打探云亭近况。”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说了。


    “左右不过是,他又贴了几场戏,获得了哪些爱戴。等他生了长子,你再告诉我不迟。”蒲希冉决绝道。


    她需要时间抚平伤疤,但不会抱着伤口,伤春悲秋一辈子。


    蒲修臻的嘴角抽了抽,傅云亭马上就要休妻了,这长子,又从何谈起呢?


    但他不想打扰小妹终于平静下来的日子,便是什么也没说。


    仆妇陆续上了菜,顾愉先给她盛了汤,才缓缓开口:


    “我还怕你不来,那我今晚真要睡不着觉了。你将嫁妆退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原想再给你送过去一半,后来你哥嫌我折腾,我便没再节外生枝。”


    “我就算不来,也跟嫂子无关,是头一遭经历夫君出远门,心里太难受了。不愿意让人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蒲希冉倒是也没跟自家人客气,接过嫂子盛的汤,便也认了长嫂如母。


    继续道:“什么样的人家,才得需靠嫁妆,才有话语权。夫君疼我,我便是一无所有,他也把我捧在掌心。”


    不知是不是近墨者黑,被沈林轩带的,说起话来,丝毫不害臊。


    顾愉听她这轻松的语气,卸下了心底的重担。


    不因为小姑好坏,而是顾愉爱她的夫君,自然对他的家人,也重视一些。


    被她嬉笑的语气感染,也同她说笑道:“喏,当初听我的,准没错吧。幸亏你没远嫁,咱俩还能做个伴儿,不然你若真去沪上读书,嫁人又留在了那里,不高兴的时候,都没口热汤喝。”


    蒲希冉领了情,还是忍不住同她斗嘴:“我看,不是我需要倚靠。是嫂子需要人陪着和倾听吧,这与夫君分开的经历,你可比我有经验多了。”


    顾愉终于放下筷子,轻轻捏了捏她还带婴儿肥的小脸,朝夫君嗔怪道:


    “你也不管管她,目无尊长,连我都编排。”


    “你管她,我管不了她。”蒲修臻只顾低头干饭,倒是有些感慨。


    以前的小妹妹,因为年幼出远门、独自求学的经历;加之母亲早亡,基本上让她成了孤儿,配得感一直特别低。


    现在好像比以前松弛、有底气了许多。


    用过饭,顾愉陪她在小院散步,缓缓道:


    “你的院子没动,嫁人前什么样,现在还是那样。我吩咐了下人,姑奶奶的卧房一直留着,不准用作仓房,也不用作客房。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都有你的位置。”


    蒲希冉觉得感动,虽是哥哥赚钱能力强,家底雄厚,不是三间瓦舍,给了嫂子底气。


    依旧感动于她的细心,十分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臂,甜丝丝地唤了声:


    “谢谢嫂子,这样以后,哪怕跟夫君闹脾气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蒲希冉虽是这样说,倒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场面话需得体,却也记得,她当初为何急匆匆嫁人,在哥哥家里住不下去的。


    这大概就是远香近臭吧,哥哥家,终归不是自己家。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顾愉拍了拍她的手背。


    有门房送过来请帖:“夫人,对门宅子里的二太太,邀您过去一块打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