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公主，你歇歇吧。光是这里我们就已经寻觅不下四次了。这里原本是山林草木，如今都被冷却干涸的岩浆所盖。你仔细看看，这里再无生机。更别提……”太子听千竹说二公主没日没夜在悬崖底寻觅，已经形容枯槁。


    “一定还有我没找到的地方。”二公主推开太子的手，亦步亦趋向前走着。


    “这样下去你自己也会完蛋的，如果他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他会更难过的。听我的，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找。”太子再度拉着二公主，试图劝说她回去休息。


    “也好，不想让他不开心。”二公主呢喃着，随着太子的步伐向城中走去。


    山崩地裂。


    两侧的山崖向内靠近，似乎要融为一体一般紧密拥抱。琼落枫此刻一切都想起来了。多亏了水底找到的避水珠，让大锤直升三阶。而大锤升阶直接以暴力破解的方式完成了“找回自己”的任务。


    那老人说的“此为游荡地，飘摇尘世间。理解曲中意，方能破谜题。无左无右释暗喻，高而落，低而潜。”其实也是给自己的提示。这里是灵魂的游荡地，并不存在，而自己也一定还活着，这都是意识在挣扎之时的幻象。如今一切都已回忆起，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要么找准时机突破重围而生，要么沉沦在幻境中死亡。


    前后山崖距离琼落枫只有半臂距离，琼落枫抬头望去，树叶散开，留有一个通天之路。


    握紧大锤，盯着头顶的通天路。运足力气，奋力一踏，冲天而去。


    弧光闪过，似流星从地面射向天空。轰隆声响，似山石被仙人看不见的手捏碎又重组。


    二公主和太子被巨响惊吓，猛然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夜空亮如白昼，已经干透的熔岩地面裂开，而痕迹的尽头，一道人影霎时间飞出。


    是琼落枫。


    远星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琼落枫从地面飞出，可那真切的画面又不像幻觉。急忙飞奔过去。


    太子紧随其后，待两人奔至琼落枫那里，他也刚好缓缓落下。眼中泛着异样光彩，似繁星流动，似海浪翻涌。


    “你……你……”远星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抚着琼落枫的脸颊。


    “此为‘绝情’，答应给你摘的。”琼落枫伸出手将花递给远星晨，那是他在冲出意识囚牢之时，千钧一发之际从崖上摘的唯一一朵。


    此间绝情已摘下，世间再无绝情人。


    远星晨捏住花柄，随后狠狠抱住琼落，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太子也重重拍了拍琼落枫肩膀。


    三人向城中赶去，一路上太子和二公主交替和琼落枫说着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


    至于琼落枫为何会从地底冲出，却是谁也不敢问的，此事玄之又玄非凡人所能理解，若把它说破了，恐怕琼王又消失不见。二公主和太子只在私下里讨论过，结论是琼王定是被过路的神仙发现，不忍一代忠将落得如此境地，料想他日后必有大作为，于是救了他。


    琼落枫也不主动向别人提起，要怎么说呢，难道说自己是主角，肯定没有事？还是宣扬神学？都不合适。传闻就让它成为传闻，神秘就神秘吧。大锤直升到三阶带来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仅是人锤合一的灵动，只需抬手大锤就飞来。更多的，是一种似乎流动在血液里的金属气息，是一股时不时翻涌的蓬勃内力。


    琼落枫知道，身体中的变化是为了给下一次技能获得做准备。


    不急，且等雨来，且听风吟。


    “一抹粉绿花芯错，两三桃红层叠落。千年花开仅一朵，凡尘险要寻不得。绝情花栽绝情厝，执手便从人间过。”远星晨收起笔锋，这扇面写得不错，她要把它送给夫君，常伴其左右。至于那朵绝情花，让下人准备了锦盒，她倒是想让这花枯得慢一点，却没有办法。


    “锦盒作甚？”琼落枫走来，看着远星晨正把玩锦盒发呆。


    听远星晨解释后，琼落枫笑道:“这有何难。你到底是想让它永远保持这样，还是？”


    “那当然是永远保持这样最好了啊！”远星晨不解。


    “交给我。”琼落枫拿起绝情和锦盒便走。


    “等下！我为你做了把小扇，还没给你呢。”远星晨急忙拿起扇子追了过去。


    只见琼落枫径直去了伙房，将一竹竿削成细签，插进花柄，随后在柴火周围不停转动，同时又输以内力加快花里的水分散发。不多时，眼见花瓣似乎已经干透，而造型却不改分毫。随后琼落枫又拿过锦盒，将绝情花轻轻从细木签上摘下，放入锦盒中。


    “如此一来，这花便能永葆艳丽。”琼落枫将锦盒递给远星晨，全然没有注意到远星晨崇拜的目光比火光更甚。


    随后琼落枫才忽然想起来二公主给自己做的扇子，“啪！”一声展开，他看到了上面书写的一首小诗。心中虽暗自发笑，这不就是一首打油诗，那感觉却又被感动所替代。


    采石场几近完工，太子又传来各州的州使，安排他们以后采石可以从热浪州采买。如此一来，也为各州的建设节省了人力和时间还有经济成本。这是一个多赢的结果。


    全部交代完毕，一行人浩荡回宫。


    曲调蜿蜒，细一听是唱书人在街边讲着传奇故事。


    “且说那起义军来势浩荡啊，只怪这怪山巅难养人啊，一连攻下他热浪州哎，待琼王赶到了平战乱啊。偏说那天降异象，天边有巨星划过，脚下是滚烫岩浆，那一日动山摇满眼血红啊，竟不知是神仙下凡来帮……父老乡亲麻烦打赏，小的继续给大家伙唱……谢谢！却说那琼王挥手哇，竟救了万千精兵。不料那天边巨石，直冲冲砸了过来呀。琼王乃护国将军，肉身也难挡天灾……”


    摩肩接踵的人群传来一声声惊呼，琼王到底怎么了呢？唱书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进去，接着唱了起来。


    “崖中有崖却非崖啊，只是那弥留之间呐。这琼王已不辨周遭了，却不忘归乡救国呀……”节奏明显加快，唱书人的节奏也加快了起来，“攀高山他触不及巅，淌河流他左右难钻，此地岂是来去之间，道是神仙也枉然。幸然，一老者河上走，定睛一看是老神仙。老神仙说数言，为琼王解谜团。上不能及你走左右，左右不急那你就，你就河里钻。说琼王，听人言，一头就向河里钻。河里自然有玄妙，水涡地下有洞天。有洞天……大家的打赏就是我唱书的动力，谢谢各位父老乡亲……有洞天有奇观，一条大鱼比船还宽。说这鱼，张开大口就把琼王吞里边……”这时观众的情绪已经被带动，甚至有小孩子哭了起来。


    “只见那，鱼嘴里，一颗珠子耀无边，大鱼并非要吃人，是将宝物献世间呐。避水珠儿护琼王，琼王得以逃生天。逃生天，见那悬崖从两边，径直移到河中间，琼王心道老神仙，你说得可是甚么言，如今我该走哪边？走哪边？他走上边。树枝开口直通天，琼王那么纵身一跃，就飞上天。正是夜中间，你我都在昏睡时，邻居老王鼾声震如天，他夜中间，咔嚓一声破了天。从那地底就往……就往天上钻。从此琼王再度破凡间，保护百姓力无边！”


    百姓听到了想听的结局，纷纷从身上摸出碎银打赏给唱书人。故事并未从琼落枫口中流出，却不知为何已在世间流传。


    人群之外一满头银发的老者笑着抚摸着胡须，满意离去，又转眼消失不见。


    -


    皇宫内。


    远洪帝虽为琼落枫重伤又复原感到心宽，但更多的还是为太子处理热浪州起义一事而满意。太子竟能想到变通之法，若加以培养，日后定能成为明君。


    宰相也适时谏言，狠狠赞扬太子一番。


    琼落枫在汇报完又收了奖赏之后，回府上休息。


    千竹千鹤正策马在前头，不料身后马蹄声声急，竟是宫内传信来又召琼王回宫。


    琼落枫虽然不解，但也只能照办，遂安排千竹千鹤带着远星晨回琼王府，自己则策马赶回宫内。


    远洪帝正展开似乎永远也批复不完的奏折，却看到不远处纱帘晃动，随后便是刺客出现。远洪帝随即从案下抽出匕首，却怎料根本不是对手。对方蒙着面，身着宫女裙装，身手和力道却好似一男儿。躲闪之中，砚台从案台上翻落，跌成数块，也引来了门口的护卫。那人一刀划伤远洪帝手臂，随后破窗而逃。护卫急忙追去，宫女也闻声赶来，迅速为远洪帝包扎。


    按理说此事不应该喊琼落枫回来，护卫军隶属禁卫，系皇宫直属管辖，与琼落枫管辖的并不在一个部门。但那刺客虽蒙着面，眼角处的一颗小痣却和琼落枫一模一样。


    伤口已包扎完，远洪帝惊魂未定，此时琼落枫也策马赶到。远洪帝料想，这么快就赶回来，岂不更是说明根本不曾走远！


    随后，还未问询便令护卫将琼落枫押进大牢。


    琼落枫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此刻摆烂的心态又燃起来。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君要臣死，谁能躲过？


    远洪帝又批起奏折，不知那边太子已经得到消息，先行赶往刑部。


    “好你个琼落枫，亏我待你如兄长一般，你竟做得此事！”太子命人开锁，随即一拳直击琼落枫面门。


    一拳抬起，鼻子已然出血，可见太子之愤怒。


    “说，你为何这样！”太子揪着琼落枫的领口。


    金银丝云薄锦衫染了鲜血便无法清洗，只能丢弃。琼落枫低头看了看衣服，觉得有些可惜，随即开口:“挺好的一件衣裳。可惜了。”


    太子听罢却心中猛然一惊，这衣服指代的难道是……龙袍？“看来你早有此意，究竟是你一人所为，还是有人指使？”太子又朝着琼落枫胸口给了一拳。


    “你说这？这当然不是一人所为，多少人日夜努力才做出来的。”琼落枫被打得有点蒙，他说的是自己身上的金银丝云薄锦衫。


    太子闻言，却也不再动手，决定回去派人调查，哪怕将琼王府翻个遍，也要找出同谋。


    太子府。


    探人四散而去。美馨此时却觉得此时有蹊跷，便开口说道:“夫君，若琼王有此意，何必要等到这时？”


    太子摇了摇头:“你不知他在热浪谷发生了什么，或许那时，他就已经变了。”


    “可是，以琼王的身手，又怎会只伤到……啊，抱歉……”美馨自知失言便不敢再说下去。


    她说的倒是有道理，以琼王的身手，父皇根本躲不过一点。但父皇已经将他关进大牢，说明心中已有证据。父皇已有证据，自己又从琼落枫口中得知他们是有组织的，因此这次他的罪行是板上钉钉。可是美馨此刻却又再次为他说情……


    太子没来由地便又被情绪控制了理智:“事到如今你还向着他？美馨，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对我？”说罢，太子拂袖而去。留下美馨呆坐在那里，流下泪来。


    琼落枫感觉鼻子似乎断裂扭曲，便想运用内力先将血止住。但奈何双手被张开束缚，双腿也是一样，整个人成“大字”状，这就使得整个人的气息都呈发散状。可忽然，胸腹之间也有剧痛，估计肋骨也断了。肋骨一断，内力便无法聚集，琼落枫只能强行让内力由体内乱窜之后再向口鼻流去。


    一伙人闯入琼王府。


    “大胆，可知此地是何处？”千竹千鹤正在院中休憩，忽闻有人破门而来。


    正是傍晚，晚霞被随意涂抹，却无人有心观赏。


    那伙人掏出太子手谕，奉命将二公主、千竹千鹤全部带走，还将家里翻了个遍。


    “就委屈二公主了。”为首的倒也客气，没有为难远星晨，对着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千竹千鹤就没那么幸运了，太子也知道星晨妹妹应该不知琼落枫的阴谋，但他手下的兄弟俩可就不一定了。千竹千鹤直接被装入囚车中带走。


    晚霞落尽，星河璀璨，直勾勾盯着这星球上一脸惊慌茫然的远星晨。


    “不好！”琼落枫感觉不妙，内力似乎正在体内形成漩涡直奔脑中涌去，而他已经没办法控制。


    星光不是来自夜空，而是挂在自己的眼里。


    在琼落枫最后的意识里，他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


    “莫离，你什么意思？”远星晨没有像千竹千鹤一样被直接拉到刑部，而是被“请”到了太子府。


    “星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但琼落枫我并不了解。我真心待他，他却在离开后又转身回来行刺父皇。此罪当斩。”


    “行刺？你胡扯。他一路上都跟我在一起，哪有功夫去行刺！”


    “你再想想，他就当真一刻都没离开你视线吗？”太子已经从密探那里得知，琼落枫回程时的确离开马车一阵儿。


    “这……”远星晨一时语塞，琼落枫的确离开了一会儿，但那时间根本不够行刺，而且……“他是去如厕，怎么，如厕才多长时间，就能再返回来行刺吗？”


    “若是别人，确实做不到极短时间内往返，但你别忘了，他可是从地底里蹿出来的。他到底是不是他还不一定。”太子盯着远星晨。


    远星晨被盯得心里忽然发毛，自从琼落枫回归之后，与自己虽然如过去一样相处，可到了夜晚却没有任何亲密行为。自己只觉是他心中仍然有惧，便没有多想。


    “所以，你也有所察觉不是？”太子见远星晨不说话，便明白了琼落枫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具体还要等父皇用过晚膳之后亲自审问了。”


    琼落枫的头摇来摇去，口中喃喃低语，却分辨不得他在说些什么。


    狱卒见此场景也是害怕，自从太子走后没多久琼王就像中毒一般。不，更像中邪。


    狱卒连忙赶回刑部禀报，只怕再不审问，琼王就要变成妖魔了。


    太子府内，远莫离说罢又去细看密探发来的信笺。


    远星晨呆坐在桌前。


    难道从热浪谷回来的，根本不是琼落枫？只是承载了他记忆和身体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