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轮血红的满月高悬在空，魔族的星光鸟不停地盘旋其旁，营造出一方诡异却也瑰丽的星河银汉。


    叶初羽立在窗前，凝望广袤的夜空。


    此时此刻，她的泪痕还未干透，姣好的面容百感交集，已不再是方才那位冷酷的女战神。


    "刚才你太冲动了。"


    乘愿的声音响在叶初羽的脑海里。原来是在来魔界之前，乘愿放心不下，所以他们商议好的，叶初羽用融魂术将他的元神融合在自己的神识里。


    叶初羽沉默半晌，心语回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死，却没想到，还是同样的结局……"


    "我明白，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可是，若非我暗自助你一力，恐怕你得和昊蟒周旋许久，初羽，我是担心你。" 乘愿顿了顿，"不过我完全没料到，危急的那一刻，魔君竟然亲手砍了昊蟒的脑袋，可见他挺在意你。"


    "他冷酷无情，绝不会在意任何人!" 叶初羽对魔君玄宸恨得咬牙切齿，每次尊称他为父君时，她都差些呕出心肝，实属无奈。


    "我们救不了被魔族劫到这里的所有人，我们是来救洛无羁的。" 乘愿一如既往的沉稳，"明日午夜，人界月圆之时，最有利于仙族的力量，月仙尊会在结界那头启用招魂术，就如当初她在石头城教我们的，不过，这次只有月仙尊一人，她法力有限，所以我们要与她配合好，仅此机会，不能耽误了。"


    明夜……


    只要在魔族多呆一会儿，无论对于他们还是洛无羁都是凶多吉少，叶初羽轻叹一声，心语应道:"好，我们保持全力，先尽快离开魔界。" 她转身走向里屋，洛无羁就躺在那里。


    叶初羽坐在床边，从上往下，仔细查看洛无羁的伤势，只可惜，一旦月仙尊在另一头启用招魂术，洛无羁这具得来不易的身体，得再次舍弃。


    "洛无羁，" 叶初羽抚着他的额头，柔声道，"到时又要委屈你了，就当我们重新再来一次，好不好？" 她心想着，等招魂后回到扶桑山，再给洛无羁寻个新躯壳。


    察觉到有人抚摸，洛无羁勉强睁眼。他心里知道是叶初羽，可看见她双眸湿红，他着急而不能动弹，只好拼力努动嘴唇，气息虚弱地道:"师妹，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


    叶初羽摇摇头:"没事，你放心。"


    洛无羁心疼得紧，努力抬手摸向叶初羽的脸:"师妹，别哭。" 他的手颤动着在她脸颊转了两圈，随即无力跌回床上，眼眶也湿红起来，"你呀，骗不了我…… 平常你从来不哭…… 我真是没用，让你因为我，受困于魔界…… 其实，你不用管我，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师妹，你就自己……"


    "别胡说!" 叶初羽打断他的话，"我绝不会放下你的!" 她顿了顿，微微垂眸，继续言道，"我们的家园，所有伙伴们也都担心着你，洛师兄，别忘了你是扶桑山的长老，我没有你可不成，何况，你不唠叨的话，我还真是不习惯呢，阿奇也一直念着你。"


    洛无羁的眼睛浮起一团湿雾，牵唇笑了笑:"半年多没见，阿奇也长大不少吧？"


    "嗯，小家伙长得很快，越来越调皮了。" 思及孩子，叶初羽更希望赶紧逃离魔界。


    洛无羁还想说什么，却咳嗽起来，咳了一阵后浑身乏力，"你继续歇着，千万要备好精神，明晚是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你就听我的安排。" 叶初羽一边嘱咐，一边替他掖好被子，想起这些年来，洛无羁一直对自己嘘寒问暖，万般照顾，她更是心有戚戚。


    洛无羁点头顺从，阖目不久后就沉入了梦乡。


    自从融魂以来，叶初羽内心所有的感受，乘愿都一清二楚。


    当叶初羽走到床的另一边，准备守在洛无羁的身旁冥神打坐时，听见乘愿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初羽，我也有些话。" 乘愿自知问话问的不是时候，但与叶初羽融魂的机会仅此一次。


    "你说。" 叶初羽没有回绝。


    "刚才，我听你说重来一次，等回去后，" 乘愿的声音轻颤如蝶，"我们之间…… 是不是也能，重新再来？"


    叶初羽沉默良久，果断地道:"你和我之间，不能。不过乘愿，这次我很感激你，不但没有阻止我来魔界，并且你还愿意冒险相助。"


    乘愿的元神振动起来:"因为，我知道你十分在意他……" 他不甘心，追问道，"我想知道一件事，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叶初羽看似淡然:"何事？"


    乘愿元神里的气波震荡着:"我想知道，重生之前，暂且说前世也罢，"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又启口，"初羽，你爱过我吗？"


    叶初羽陷入静默:……


    爱过吗？


    她当然爱过。


    而且爱得心心念念，相思成灾，爱得十分彻底。


    可是当她失去女儿，失去家园，却没能得到那个最爱之人的扶持，甚至最后被他一剑穿心时，她对他所有的爱，只一刹那，皆然消散在那场朔风狂雪之中。


    堆积如山的爱意，倾塌成灰。


    她曾经死不瞑目。


    可是她真的爱过。


    此时，叶初羽的心魂里刮起一片天风，与乘愿的元神所共振的气流不断地摩擦，不断地交缠，不断地分而合之，合而又分……


    虽然她只字未提，然而絮乱的心绪已经说明一切。


    就当叶初羽沉默之际，忽然间，一道突如其来的轻微且仓促的敲门声，在寂静中响起。


    叶初羽警觉起身，乘愿也即刻隐藏元神之力。


    "初羽师妹，你在吗？" 是陌凌霜的声音，她在门外低声道，"是我陌凌霜，你开开门，我有急事。"


    叶初羽愈加警惕，正犹豫着，陌凌霜继续请求:"我，请你帮帮忙，锦文他……"


    门打开了。


    陌凌霜疾速滑入，握住叶初羽的手，眨着一双美艳却湿红了的眼睛:"锦文师兄，死了…… 他死后…… 君上还将他……!" 陌凌霜哽咽难语，"他被身首分离，头悬城门……!"


    顿时，叶初羽心如擂鼓，她虽然不喜欢锦文，可听到这些时，心里更恨那个可怕的，连死人也不放过的魔君!


    "你能不能去劝劝君上，让他将锦师兄的头颅放下来？" 陌凌霜捂住眼睛，涂着寇丹红的十指苍白又纤细，颤得十分厉害，她泣道:"我没想到锦师兄会不顾死活…… 真是太傻了…… 我当时不敢，我怎么能够承认呢？君上残暴无情，谁敢惹恼他，你说是不是？可我没想到锦师兄会那么做…… 他曾经一直比较自我，为什么这次…… 是我让他死不瞑目了……!"


    陌凌霜哭得颤如秋叶，叶初羽扶住她的肩膀，刚才警惕的目光缓和下来:"陌师姐，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节哀顺变，其他人呢？"


    陌凌霜放下双手，泪眼迷蒙地说道:"其他人，也都自绝或被杀害了，灵力被吸后，君上说是要拿他们的尸体喂魔兽!"


    "他答应过饶了他们，果然都是戏言？!" 叶初羽差点没站稳，更对魔君恨得牙痒痒，"你告诉我，锦师兄他们是怎么被抓来的？"


    "是在五天前，魔族试用神器，寻了一处仙族最薄弱的结界，打开一道小口子，刚好就离玉清境不远，就抓了一批仙族来魔界储备神器的力量，想在聚集足够多的灵力之后，借用仙力彻底破除仙族的结界。"


    叶初羽算了算:"五天之前，也正是洛无羁失踪那会儿!" 玉清境位于南方，洛无羁南巡回归，所以也被魔族擒获，好巧不巧。


    "初羽师妹!" 陌凌霜抓住叶初羽的手，握得极紧，"你来这儿，是为了带洛无羁离开对不对？你肯定有办法!" 陌凌霜颤唇道，"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后悔来到魔界! 我真是太后悔了!"


    见叶初羽不回话，陌凌霜继续恳求:"今夜我才知道，在魔君的眼里我真的什么也不是! 你也听见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 你就带我一道走吧! 救救我!"


    "这……" 叶初羽开始犹豫。


    乘愿在她心魂里提醒道:"初羽，不可大意。"


    叶初羽思虑片刻，看向陌凌霜:"陌师姐，我无能为力，我也是受困于此，既然你已经依附魔族，就谨慎些吧。"


    陌凌霜睁大眼睛，目光毫不游离地直直回望着，满是真诚的乞求，忽地，她的眸间闪过冷意，舌头在嘴里打转了好几次，才慢慢说道:"我知道魔君有个弱点，或者，我们可以一起……"


    叶初羽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


    陌凌霜咬着发紫的嘴唇，点点头。


    察觉叶初羽的目光盈动起来，陌凌霜靠近一步，在她耳畔道低语一番。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说完后几乎是气喘吁吁，可见内心十分害怕。与叶初羽对视之际，陌凌霜定了定神:"如果你答应，我们一起，明晚，就是最佳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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