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议论着走出厕所，宋阮倒在地上，用残存的力气合拢五指，可每一握拳，那左手就疼得厉害，他只好将其舒展，倚住墙壁艰难站立。


    他撑住池面走到洗漱台，抬头看面前的方镜。


    镜中人的脸，呈现出一种死灰的白，就像在阴暗处放置长久的白蜡一样，煞白又灰凉，不过也并不是无瑕、一尘不染的，那些未消亡的伤疤，有大有小、深浅不一，依然存在，尤其是在这样一张脸上，更明显。


    扶着池台走，他脑海里忽闪出一句话：“反正看不惯你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们收拾你。”


    宋阮试图找出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惹得这么多人嫌弃、憎恨，可他找不出，或者说想不明白。


    擦干泪出门，他依旧向前，假装无事发生，其实他的心也很脆弱，只是经历了这么多才被迫变得坚强。


    他原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却在拐弯处撞见另一番场景。


    宋阮止住步伐，盯着楼道里的一大片人傻眼，他分不清这絮乱的站位，却看到了几张熟面孔，好像是两波人交峰，一波是刚才厕所里的，一波是在酒吧碰见的，而离他最近，站在最上面台阶上的人，正懒散地倚住扶梯，夹着烟与另一个人聊天。


    那人宋阮不可能认不出，就是刚才拿刀扬言要割掉他东西的人，而与之交谈的他更熟悉！


    宋阮拔腿正想跑回厕所，却突然被那人叫住。


    他定住脚，机械般回头，只见一些人沿着楼道下楼，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而留下来的四五个，全是他在酒吧有过印象的。


    特别是现在正朝他一步步走近的人。


    祁阅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瞬间遮住视线。


    “宋阮。”非常平淡的一句，带着惋惜：“你又被人打了。”


    宋阮不敢抬头，他一呼吸，就有一股浓烈的烟味进入鼻腔，呛得他难受。


    祁阅将烟递到他面前，对着他的鼻子定住，画面突然静止，直到宋阮后退一步，捂住鼻子小声咳嗽，他才收回手嗤笑。


    然后夹着烟往肺里吸入一口，呼到一边缓缓道：“知道论坛上的事吗？”


    宋阮点头：“我知道。”


    祁阅捏住他的肩，一揉，感觉骨头突出明显，有些磕手：“所以你喜欢男的，你到底承不承认？”


    宋阮闭眼无奈道：“我承认。”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听自己亲口说，就算不承认有什么用，能改变吗？有人信吗？


    “你知不知道这很恶心。”祁阅晃动他的肩，以自己二十年的见解给予评价。


    宋阮说不出反驳的话，只会迎合：“知道。”


    所以放过他吧，他就是恶心，全身上下都恶心透了。


    “哎哟。”祁阅惊讶道：“今天这么乖，被打击到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当男技？”


    “因为没钱。”这罪名宋阮也受了。


    “这样啊，”祁阅点头，只要按照他脑海中规定的程序走，他的心情就不会差。“那我帮你啊，你跟着我，在我手下做事，我可以给你钱。”


    宋阮微抬起眸，又垂下：“做什么……”


    “这个你别问，你就说做不做吧。”


    说不做，可以吗？肯定不行，所以他只能说做。


    听到回答，祁阅松手鼓掌道：“好。”


    “那你现在，从这，爬到那，五万。”


    他的手指向走廊右侧，宋阮沿路看，长长的过道，横跨四个教室，地面是不规则的水磨石地板，足有五十米长。


    “……”


    “怎么？不做了？”


    宋阮并未答话，先不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屈辱，就凭他对对方的认知，虽有拿得出五万的实力，但却不一定真给。


    见眼前人踌躇不决，祁阅的脸色暗下一个度，宋阮没看见，但内心已经隐约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袭来，于是连忙问：“你……真的会给吗？”


    祁阅不喜欢这个问题，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还是品行？如果是前者，那他可太恼火了，要是后者，虽质疑正确但他照样恼火。


    “要是我直接让你爬，你也不能反抗，懂吗？”别问钱的事，反正到最后，决定权还是在他。


    宋阮试探道：“所以……你不会给我钱。”


    祁阅白眼一翻，这tm的事真多。


    他抛脚把宋阮踹倒在地，然后蹲下用烟头烫烧撑在地上的右手，将手背翻转一脚踩住。


    “不给又怎样，我就不给，你有意见吗？”


    被烟头烫过的手掌还未从刚才的疼痛中抽离，下一秒突然被一只脚死压在地，而且那只手刚才被刀柄猛戳过一次，真的感觉要废了，宋阮发出惨烈的嘶吼，如果周围有人上课，一定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现如今，他都没力气挣扎，只能断断续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意见，我爬，我马上爬，求你放开我吧。”


    他又没说什么，语气也没有任何不好，为什么突然这样做，为什么总要这样对他。


    “现在知道求饶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点。”祁阅慢慢松脚，将烟随意丢到一旁下令：“爬吧。”


    宋阮保持跪地的姿势，忍着屈辱向前爬，他的左手差不多废了，一点劲都使不上劲，所以只能将重心倾倒在右手和两条膝盖上，这样子爬，刚开始他就非常受不住，因为没有左手作支撑，其它部位会更吃力一点，右手还好，因为是平的，可那两条膝盖，骨头突起处在地上不停打磨，简直难受得无法形容，他想倒下，可一想到身后站着的人就完全不敢偷懒。


    祁阅走到他身旁小声问：“膝盖疼吗？”


    每当听到这种语气，宋阮都分外紧张，这根本不是什么关心，而是一场羞辱前的问候，和在Rosemary酒吧里抓着他的脚问疼吗一个性质。


    但即便他知道，也只能避无可避地说出让对方满意的回答：“不疼。”


    “其实我对你还挺不错的，你看，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没人会知道你现在正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


    “你觉得呢，我对你好不好？”


    “好……”


    宋阮仍在匀速前爬，他的嘴唇被咬得破烂不堪，因为疼痛和一个违心的回答。


    他爬多快，祁阅就走多快，有时他实在受不住，不得不用左手使劲，就禁不住差点疼摔倒在地。


    祁阅问：“你说你是村里来的，是吧？”


    “是……”


    “哪里的？哪个村？”


    “安平。”宋阮努力回答自己以前所住的村子的名字。


    “安平？”祁阅思考着道：“没听过。”


    他跨过走廊上的分界线，而地上爬行的人，正在一步步，慢慢地挪到终点。


    到达的瞬间，宋阮往地上一瘫，紧抱膝盖缩成团，无人发现，所以不会有丢脸的感觉，这次的泪水，是被硬生生疼出来的。


    祁阅当然不管这些，只蹲下道：“你听话，我就开心，我一开心，就不会刁难你，懂吗？”


    宋阮躺在地上疯狂点头。


    “要钱吗？”


    “要，要。”


    “不给你。”


    宋阮不敢说话。


    祁阅就笑：“骗你的，把手机拿过来吧。”


    宋阮抖着右手翻手机，像生怕错过时机似的，而祁阅见这动作，几秒后竟生出诡异的微笑。


    他朝走廊另一端大喊徐越，徐越闻声飞奔而来。


    “手机。”祁阅伸手。


    “给，给祁哥。”徐越双手奉上，祁阅接过贴心叮嘱：“去看看腿，还有手，别落下什么毛病。”


    “好。”宋阮捂住脸回应。


    然这句话刚落，他就感觉头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你真信我会给你五万啊。”


    祁阅将手机扔给徐越，起身朝楼道方向走去，而他的声音，就在这段变化的距离中愈发刺耳：“有也不给，这tm真像个傻子。”


    徐越瞥过一眼地面匆匆跟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宋阮如死尸般躺在地上，任凭时间流逝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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