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背后的一处偏远庭院，连接湖两端的走廊，往里走穿过一片茂林，拐个弯就能看见复古檀木搭建的院林，大理石凉椅成了宋阮午休的床，偶尔有蚊子伴在身侧，有些烦人。


    因为太累，他一闭眼就睡着了，三月初，天阴得很，寂静的庭院里，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声脚步。


    不远处的密林，隐现出三五个男生，走在最前头的，正是那晚对宋阮百般刁难的祁阅。


    他穿得较凉快，像刚从健身房走出来的，黑色无袖T恤勾勒出他的强壮身躯，紧身款式更使那胸肌若隐若现，果然穿衣得靠身材，这衣服衬得他手臂的肌肉线条硬实分明，活脱像雕像馆里雕塑家的杰作之品。


    此刻的祁阅，虽在与某人通话，却是一会儿跟兄弟闲聊，一会儿拔旁边的野草，丝毫没把电话里的人当回事。


    这举动似乎激怒了对方，那人连连口出狂言，却惹得祁阅笑出声。


    “小子，你要收拾我？谁给你的胆啊？”


    他轻蔑的语气，敲定下即将发生的事情的结局。原本他就没心情同此人兜转，一开始在电话里大吼的人，现在又在大吼，不知吼了些什么，祁阅突然神色转变，警告道：“闭上你的狗嘴，再打过来，老子直接找到你学校去，就算在上课也把你揪出来打一顿。”


    他按断电话，伸手猛揪树上的叶子：“艹，一个破高中仔，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来叫去。”


    “这事要不要解决一下，总感觉莫名奇妙。”蒋卓不解到。


    “解决啥？”祁阅拽紧旁边的枝干，用脚一踢：“他要真到这里来，那就是自寻死路。”


    一旁的邓思博思索半晌，开口道：“我倒认识这个吴焱，听说是个混混，在他们学校臭名远扬。”


    “你认识？”祁阅抬手，朝邓思博的脑门处给予一击重创，“你认识那他三番五次骚扰我！”


    邓思博抱头，语气略有不满：“不是啊，我又不跟他混，他品行败坏，谁愿意跟他交朋友。”


    “算了。”祁阅手一扬，“屁大点事那么上心干嘛，再接到他的电话，你们直接去揍。”


    “拉黑不就接不到了？”邓思博随口一问。


    蒋卓扯住他，示意他闭嘴。


    祁阅倒不恼：“拉个屁，老子倒看他讨不讨这顿打。”


    众人沿古木街道往里走，经过凉椅，祁阅眼尖，发现椅子上躺着个人，便疑惑：“谁啊，大中午的跑这里睡觉。”


    他走上前，其他人紧随其后，距离拉近，凉椅上熟睡之人的面孔慢慢变得清晰。


    “呦，这不是那个嘛？”


    莫名的遇见，像一种突如其来的惊喜，勾起回忆。祁阅蹲下身，见凉椅上的人睡得香甜，就用手覆上，重演昨晚在酒吧的举动。


    “啊，好痛。”


    触碰到脸的瞬间，宋阮偏头抿嘴，还沉浸在梦里。


    祁阅嗤笑一声，加大力度按压。


    宋阮紧皱眉头，不停地晃动身躯，似乎在做与之相似的梦境，他并没有直接醒来，而是伸手在空中乱摸，企图断绝伤痛来源。


    直到祁阅继续施压，他才被活活疼醒。


    猛睁开眼，宋阮着实打了个寒噤。


    他眼熟祁阅，他不会不知道，那天在酒吧，是谁对自己百般捉弄，发出讥讽和嘲笑。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殴打，可在祁阅身后，还站着一群男生，和那晚的阵势如出一辙。


    宋阮被吓懵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祁阅蹲在椅子旁，盯着他的双眼问：“睡在外面，被赶出来了？”


    宋阮垂眸，不敢与之对视，那撑在凉椅上的手，纤细得跟竹竿一样，祁阅注意到，便抬起自己的手做对比，发现差别大得可怕。


    “我去，你怎么瘦不拉几的。”


    他拍打一下宋阮的手臂，宋阮就跟触电般回缩，这举动可叫祁阅心里不好受，又不会吃人，有必要这么害怕？


    不过转念一想，害怕也是好的，起码在他面前只能顺从，不敢说忤逆的话。


    所以他决定放过宋阮一马，换个问题问：“昨天晚上你砸的那瓶酒，十四万，魏明远告诉你没？”


    哪知原本怯怕的瞳孔逐渐放大，变得震惊。


    “什么十……十四万。”


    宋阮一时感受不到这个数字带来的恐怖，不出所料，祁阅说的酒是他昨晚砸向庄子昂的那瓶，可什么酒这么昂贵，他实在没见识。


    “你不要骗我，怎么会有这么贵的酒。”


    祁阅早就料到宋阮不会相信，毕竟是村里来的土狗，听到这个数字难免会感到震惊。


    “知道你没见过世面，不过，那瓶酒就这么贵，我也没讹你，懂吗？”


    “是让我赔钱吗……”宋阮弱弱问。


    “不然呢？”祁阅由衷地发出一声冷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可我没那么多钱，家里也困难。”对宋阮而言，十四万这个数字简直是要命的存在。


    “哎呦，没钱呢。”祁阅全然无所谓，抬高音量道：“这跟我有关系吗？我只是个催债主。”


    宋阮盯着自己弯曲的膝盖，嘴里喃喃自念：“我还是不相信，什么酒这么贵，我不相信……”


    他整个人像被施展了法术般，沉浸在自我认知的重建中，他难以想象，那晚的随意一砸，竟砸出了自己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生活费。


    祁阅见他眼神空洞，满脸呆滞，像发呆发出了神，便给了一巴掌道：“tm的就十四万，你再质疑一句试试？”


    宋阮被巴掌扇醒，捂住脸磕磕绊绊：“你不能平白无故让我赔钱，起码得提供证明，比如酒的价钱，打个票据给我……”


    纵使有十分惧怕，他也不得不开口，为自己的赔偿讨份依据。


    “艹。”祁阅按住太阳穴，觉得头疼，便一脚踢过，把宋阮踢倒在地，“要证明你自己去问，老子还要搞证据才能让你还钱，多大脸啊。”


    宋阮支撑住自己，忍着疼痛道：“就……就算这是真的，你们把我打成这样，也需要赔偿。”


    祁阅被气得发笑，指着自己问：“我，打的你，对吧？”


    宋阮一言不发。


    祁阅又一脚抛过，“老子就打你了，你有什么办法啊？有本事就去告，把我告学校，告法院，看他们治不治得了我！”


    他拍拍宋阮的脸，以更高的姿态俯视对方：“不过，你可以去周围打听打听我的身份，再考虑要不要告我。”


    宋阮抱头趴地，内心千万分的委屈无法言说。


    祁阅再次伸脚，朝他的腰上磨一阵，“难怪会被人针对，你这副狗样子，谁看了不想踹一脚。”


    混着泥土的运动鞋踩在白色衬衣上，带有的压迫感震慑着宋阮的每一处神经。


    “我错了，你不要再打我了。”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所以他放下尊严，他屈服，他求饶：


    “我不该问那么多问题，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放过我，求求你了。”


    “哦。” “道歉。”


    “对不起……”


    “还有呢？”


    “我会还钱的。”


    祁阅松脚，起身。


    “但是！我没有办法一次性还完，能不能，能不能……”宋阮急于说明情况，但当祁阅回头盯他时，他说话的语气就变得很缓很缓：“分期付款……”


    “什么？”祁阅皱眉嚷了一句，他没听清。


    可他每说一句，于宋阮而言都是恐惧，看出祁阅脸上的不耐烦，宋阮就不敢提要求了。


    “请问，我需要多久之前还完？”


    “随时准备好啊。”祁阅给出不明确的回复： “一有时间我就来拿，看情况，要是没拿到，可就是这个了。”


    他攥紧拳头对宋阮施以恐吓，宋阮果真被吓傻了，不敢表露任何不满。


    众人离去，十四万的还款已成定局，而宋阮深知，祁阅下一次找上门时，就是自己的死期。


    庭院边缘有一处台阶，往下走直通湖水，宋阮在那里洗净身上的泥土，衬衣湿了半片，他原路折返坐回凉椅，拿出彩铅勾勒画作。


    光倒映在水波粼粼的湖面，他的眼中无神。


    这时的他一定不知道，在未来的某天，一切都将颠覆性地发生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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