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茵睆将远行(完)

作品:《我的店主不是人?!

    那些可以称得上是琐碎的生活常事,被她的关怀浸没得无比妥帖。


    但似乎少了什么。


    她暂时没有想起来。


    她又去把桌上的菜热了一遍,又去叫关将行不要生气了。又出门去银行,往孩子的卡上打钱……


    又去买了信纸。


    ……


    这是日复一日,无论风霜雪雨,都在做的。


    可是她少了什么呢?


    为人妻母也是女孩。


    她忘了她自己了。


    忘了给她自己做好吃的了。


    忘了给她自己也买件好看的衣服了。


    忘了给她自己快乐了。


    忘了她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黎茵睆是真的老了,她把所有的爱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的家人。


    这些信最终都没有被寄出去。


    “滴滴……滴滴……滴滴……”


    她躺着,身上插满了管子。


    那是她最后一点时间了。


    关将行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黎茵睆粗喘着气,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可她周边的仪器越响越快。


    那种像是呛了水的呼吸更迭很痛苦,但黎茵睆嘴唇翕张,像是还有话没有说完,她那一口气吊在那里,强撑着。


    “滴——”


    最后一声长鸣。


    周围的呼吸声像是贴在耳边的,那是沉重的、痛苦的喘息。


    画面以外的人都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了。


    “刷”的一下,周围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周遭悄寂。


    关将行心脏那块痛得厉害,五脏六腑似乎也跟着翻搅着痛。


    “将行啊,快起来吃饭吧。”


    猛地一瞬间,光亮聚焦在画上,像舞台上的灯一样,灯光都堆在一起,照亮一个平凡人的一生。


    她的一生那么平凡。


    却又不平凡。


    因为年少的阴影,给她一生都笼罩上了灰。


    爱又给她打上光。


    出生,成长,结婚,就业,抚养子女,老去,死亡。


    这是大部分的人生。


    被爱照耀的一生将是璀璨的。


    画面上的东西突然飞速运转,从黎茵睆的最后时光开始倒流。


    死亡、老去、抚养子女、就业、结婚、成长、出生……


    ……


    她还在继续。


    夏以赪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既然是雾象,也就是画中人物的回忆,那是他们自行选择的保存在心底,最珍贵的记忆。


    病床上的老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现实中围在他身边的仪器快速作响。


    就和黎茵睆最后一点时光的一样。


    关延立刻跪倒关将行旁边,摇着老人的手臂:“爸!”


    雾象还在继续。


    关将行还没有闭眼,他舍不得关闭雾象,他还想再看看……


    再看看他爱人的一生。


    “你快停啊!”关延很激动,“你是个什么妖怪,我他妈叫你停。”


    夏以赪不为所动。


    关延冲到夏以赪面前,抓着他的肩膀,摇晃他:“停下!!”


    “我停不了。”他垂眸,平静如水,“能让雾象停止的,就只有关将行他自己。”


    他扬起手,丑陋的脸和他瞪圆的眼让夏以赪有些犯恶心。


    他要动手。


    夏以赪抬手一闪,闪现到了关将行身旁,他在关将行耳边低语了一句:“关将行,是否结束雾象?”


    关延打了个空气,看到夏以赪一下子到了关将行身边,他怒气攻心,抓狂着就要再一次动手动脚。


    还没等到老人回答,他的脚就朝夏以赪伸了过来。


    不长记性。


    雾象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他才是定义者。


    夏以赪消失移到画前,指尖从腿边一划,带出的雾捻成一条如绳子一般的东西,飘扬着,捆住了朝这边奔来的关延。


    “放开!!你个妖怪!”关延挣扎着。


    他的指尖向上一挑,绳子收紧,关延被裹成了花卷。


    “安静,”夏以赪从他旁边走过,“吵死了。”


    关延呜呜叫着,本来要骂出“妖怪”,却突然发不出声音,他被消了音。


    夏以赪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定义是个什么,他现在要去完成委托,要去问询委托人的决定。


    “关将行,你是否决定结束委托?”


    老人抽搐着,睁大眼睛,从眼角划过一颗亮晶晶的水珠。他缓缓偏过头,泪珠从颧骨划到耳后。


    老人看着夏以赪,说:


    “否。”


    关将行的牙齿打着颤,这是他最后一次坚持。


    雾象还是黑暗一片。


    关延还支支吾吾的挣扎着。


    关将行的身体都在颤动。


    夏以赪一声不响地看着。


    ……


    “将行啊,以后记得,好好吃饭。”


    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少女一头长发站在有光的远方。


    她的发丝被月光沾湿了,成了银白色。


    黎茵睆甜蜜的笑着。


    “还有延延,不要怪爸爸,也请不要怪妈妈。”


    还有思敏要照顾好自己身体。


    还有筱筱。


    还有……


    她自己。


    “茵睆啊,”她呼唤她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在和一位故友叙旧,“你舍不得的太多了,你太累了。”


    “你是真的老了,你要走了。”


    “你可以忘了你存在过,但请你不要忘了,你爱过的一切。”


    ……


    雾象淡去,伴随着一声长鸣,一切复原。


    画上的黎茵睆回过了头,佝偻着背,头上披着月华,走进了一个人的寒冬,在画的右下方,夏以赪的印记留在那。


    这代表委托结束。


    夏以赪整理画,准备把画收起来交给关将行,突然,脸上传来一阵钝痛。


    “啊!”关延从后面猛然冲过来,带着惯性往他脸上抡了一拳。


    他茫然无措的抱着画,往后一个趔趄。


    长鸣没有消失。


    医生疾步冲进病房,在床边围成了各种仪器。


    “病人呼吸脉搏停止,实施CPR!”


    一位医生叫到。


    关延扭曲的脸对着他,充血的眼球燃烧着可怖的怒火。


    眼见着关延就要冲上来打他,他也不躲,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关键时刻,两位医生上前拦住了他:“病人家属请冷静。”


    病房里乱作一锅粥。


    “他就是在杀人!”


    你个妖怪!你就是在杀人,你杀死了人。


    夏以赪呆愣在原地,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的情绪里产生了迷惘。


    “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偏要动手。”其中一位拦着关延的医生说。


    被拦着的人回过头,凶狠的说道:“我他妈要怎么说?!说这个妖怪会妖法吗?这他妈给我七岁的女儿说她都不信。”


    医生看了眼夏以赪,他手里拿着一幅画,穿着干净利落,头发有些长,眼神里有点茫然。


    这么一个大帅哥会妖法?


    说出去确实不可信。


    “患者发生室颤!”


    一位男医生严肃道:“准备除颤。”


    “除颤仪单向波三百焦准备。”


    夏以赪放下画,把画靠在墙边。


    他要走了。


    “你别走!!”关延大声呵斥。


    几个医生睨了他一眼,叫他安静。


    这里的确很吵,他待不下去。


    夏以赪捞起地上的黑色画包,背过身把它背在身上。


    关延:“你是不是要走!?”


    夏以赪回头,阴寒的目光刺了关延一下。


    “诶诶诶,”关延指着他,“你们都看见了吧?他瞪我。”


    他瞪你怎么了?是我的话,我就直接明着给你翻个白眼。人家帅哥又没招惹你……就冲着他们所看到的关延的状态,他才像是做妖法的。


    活该被瞪。


    这个地方夏以赪久留不得,脚下的地板似乎都在溶蚀,或许在某个下一瞬,地面则会彻底塌陷,到那时,他就真的跑不动了。


    夏以赪扯了扯画具包的肩带,迈开步子往门口走。


    关延挣扎开两位护士的束缚,一把抓住夏以赪的臂膀:“你往哪里去?”


    “松手。”夏以赪冷言道。


    “你敢走,你走个试试!”


    这点恐吓掀不起夏以赪一点波澜。


    他正要开口,便听得病床那边医生叫道:“病人家属,病人家属在吗?”


    病人家属快步走过去。


    “我们……尽力了。”


    “……”


    下一个瞬间到来了。


    夏以赪感到心口被惊恐冲刷着,罪恶感在心底堆砌。


    他撒开步子,逃离这个静得吓人的地方。


    关爷爷没挺住。


    关将行死了。


    是被他害死的。


    夏以赪惶惶不安,脚步尽力迈开,把关延和医生的哄闹声甩在了病房里。


    这种莫名的情绪占据了头脑,他飞奔穿梭在医院的长廊里,在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跌来撞去,以至于他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到的出租车,有是怎样回到画室里的。


    画室没开灯,夏以赪面色沉郁地坐在沙发上。


    煎饺察觉到主人不太对劲,一下子跳到沙发上,喵喵叫着,一步步靠近主人。它用它的鼻子拱了拱夏以赪的手,没有得到如平常一样的回应。


    “喵。”


    怎么会这样?


    夏以赪他惊慌、他恐惧。


    为什么?


    他做了件错事。


    他害了人,他杀死了人。


    因为他没有及时停止雾象。


    雾象的停止需要他的眼泪,只需要一颗就可以。


    可他就只有三颗泪。


    没有人会不吝用生命去救一个大限将至的老人。


    有人会这样,但即便是有人也不会是他!


    夏以赪不会不怕消失。


    关延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所以会想到,就是他杀的人。


    只会有跟多如关延一样的人,说他是个妖怪。


    他不是。


    “我不是。”


    沙发上的人收回退,抱着小腿,头埋进了膝盖窝里。


    这时候他都没办法哭。


    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委屈了有泪水宣泄。他的难过只有自己消化,心脏那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那感觉很别扭。


    他们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时刻,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为遗憾画上句号。


    这是他们的使命,他们先天就被定义了。


    “对不起。”夏以赪只能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无休止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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