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末秋初

作品:《我的店主不是人?!

    初秋的霜气沉重而华丽,巷子末端正悄悄地酝酿着一场初见。


    -


    “叮当——”清脆的门铃随着玻璃门的开启而作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细长绵软的猫叫。


    “喵呜~”


    少年倏地推门而入,并没有注意到门后躺着的大橘猫。玻璃门反光很强烈,大橘被这位不速之客开门推到了一边,没有如愿晒饱太阳的它不满地“抱怨”着。


    “对不起啊。”他小心翼翼地钻进门内,松开门把手,吱呀呀地门缓缓合上。


    他无暇顾及,只能蹲下来逮着猫头揉了一把:“抱歉,我没看见你在这儿晒太阳。”


    少年紧张得要死,被人追着打,眼见着就要被追上了,慌忙之间就随便找了家店拱了进去。


    今年的秋老虎有点猛,枝头蝉奋力地叫,到处都是这种“咿咿呀呀”的声音。


    夏以赪起了大早去买的糖包,因为一时兴起想找到某盘颜料,耽搁了没吃,现在已经冷了。


    他的三只猫比他还勤快,一大早被打开笼子就下到一楼躺着晒太阳。


    夏以赪干脆地扎起有些长的发尾,他叼着那只冷掉的糖包子,从阁楼最乱的房间里摸摸索索找了大半天,端着一盘饱和度较高的丙烯颜料心满意足地下楼。


    木质楼梯吱吱呀呀地发出细响,在夏以赪下楼的过程中,清晰地听到突如其来的拉门声音,他在台阶最后一阶站住脚,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看着门口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少年趴在玻璃门上慌乱地左顾右盼,一看就是惹了人,落荒而逃的。


    夏以赪懒得探究他到底要干什么,却突然起了坏心思,他故作神秘地站在楼梯口说:“你好,欢迎光临云梢画室。”


    夏以赪假装试探性地问候把少年吓了一跳,他飞快地转过身面向夏以赪,心有余悸地看了瞟了一眼玻璃门,接着又略带警惕地看着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哎哟!你、你是谁?”


    “我是画室的馆主。”


    这位馆主看上去不大,二十岁出头的少年。


    灰色的衬衫和他很搭,头发留有长发尾,额前碎发的发尾带着小弯钩。睫毛打下的阴影覆盖着眼底的温凉,光路勾勒出他高挑的五官线条,为他镶嵌暖烘烘的光圈。


    他对少年的反应很满意,甚至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对方。


    室内光线不足,少年的眉眼被覆盖了阴影,五官的大致轮廓柔和。穿着的校服正是附近四中学生的校服,湖蓝色打底,肩膀到后背这一块是白色的,像一块裁剪地规矩的云肩。


    夏以赪挑了下眉,问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他校服上的校徽是紫色的,四中校服上的校徽可以用来区别年级。自然卷发发尾乱蓬蓬地立着,手心贴着裤子手指尖挠着裤缝,他嗫嚅道:“不、不需要,谢谢。”


    话音刚落,楼梯上的感应灯熄灭了。


    看的出来,他是真的有些窘迫,他也是真的没有把这位馆主放在眼里。


    这位同学频频回头看向玻璃门外,背后乌泱泱地,一群比他高半个脑袋的男生像是凭空出现一样,一个个都不带好意面色不善,“要搞事”三个大字标记在了他们的头上。


    夏以赪觑着眼,外面的人也是毫不客气地直接闯入画室。


    “吱呀——”门开了。


    那几位进了嬉嬉笑笑地进了画室。


    “哟,唐习雨,平常没看出来,你还会画画,还是挺有情操的嘛。”这位说话的语气一股火药味。


    另外几位迎合着笑了笑,夏以赪平静自若地看着这场戏。楼梯上的感应灯早就熄灭了,那几位眼神也不太好,完全没有注意到画室末端的楼梯上还站着个人。


    画室没开灯,单凭玻璃门穿过的光仅能看见几个少年的身形。


    唐习雨抓着衣角,小声地说:“我……我画画又没有挡着你走路。”


    尾音渐渐弱小,他咬牙切齿地在克制自己。


    另外几位变本加厉地推搡他,直接动手动脚:“你说话声音大一点啊,是没有吃饭吗?”


    没吃饭的那位无辜地抬起眼。


    “你说话呀。”戏谑地笑声穿透他的耳膜,其中一位嬉皮少年把唐习雨推向一遍,画架和画具零零散散掉落一地。


    色彩丰富的颜料溅到了白花花的地板上,连茶几下面的地毯也染得花花绿绿。五彩斑驳的颜料沾了他白色校服一大片,尖声细语听得人无比厌烦。


    别的夏以赪管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动了颜料和画具,那就是抓着一个画师的底线拉扯。


    那些颜料很贵,用在画上完全不会心疼。那如果恣意洒在地上浪费……


    他一直都不喜欢任何年龄阶段的孩子,这种幼稚至极的学生以为店主不在,闯进来大肆宣扬闹事,夏以赪也难以站住脚。


    “说话!”


    夏以赪的颜料太冤屈了。


    “你说……”


    “他说他画画没有挡着你的轮回路。”


    夏以赪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暖色的感应灯复又亮起:“听清楚了吗,少年?”


    他冲几位笑笑,慢步走上前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画架。


    “你有病啊?你谁啊?”


    夏以赪干笑一声:“这两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我这些颜料不怎么便宜,你们将我颜料糟粕了,想一想,改怎么结算吧。”


    他将扶起来的画架靠放在墙角,略带懒散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揪起其中一位胸前的名扎:“我一直认为给你们这届高一的做这么一个设计是个败笔呢,又贵又容易掉。啧,你难得让我觉得这东西很有用。”


    其余几位是怂的,见状不妙便各自逃之夭夭,仓皇跑走。


    “高一(12)班,佑德。”


    佑德……有德?夏以赪看他缺德。


    这位佑同学听到夏以赪冷气森森地叫他名字,他不免颤动了身躯。夏以赪发尾的头发扎了起来,留在额角的头发杂乱地翘在空中,干冷的语气以及眼光的寒意,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不像是一个好惹的人。


    夏以赪咧上嘴角,笑眼弯弯地说:“佑德同学,请不要怕,咱们这里从来不会冤枉人,天网联防。”说着,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处正对着他们闪着红点的监控,“明天上学之前来结算,我会清点一下我店里东西的受损程度,到时候会给你列一份清单,只接受现金。”


    佑德越听抖得越凶,夏以赪松开他的名扎,手即将搭在他的肩膀上时,他反应过来,转身推开门飞快地跑出去。


    见他跑出门就没了影子,夏以赪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我笑起来很吓人吗?这样一笑就把人吓跑了?”


    他咕哝着转头看看唐习雨,这孩子像是被吓着了,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这边……”


    夏以赪本来想问唐习雨需不需要调取证据报警,没想到这个小子说了个谢谢就推门而去。


    他茫然地看着地上那滩淆乱的颜料,惹事的家伙跑地无影无踪,被欺负的孩子也是头也不回地奋力跑走,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残局还是要自己收拾。


    -


    张韶到店时,店里没人,估计画室的主人在别处忙。


    张韶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店内,像这种线下画室一般来说很少见。


    店面不大,在进门右手边有一条小过道,过道有一个贴窗的小台面,几把高脚凳规矩地摆放整齐。


    台面后一整面墙都画着被丁达尔效应光柱所穿透的树林。


    直走到店面中央,不规则玻璃拼接的茶几边围着一个落地沙发和几个小马扎,在沙发的正对方有一扇玻璃窗,顺着窗口看进去那是一片漆黑。


    小店的最末端有一个小吧台,上面放置了一排调制饮品的小东西。吧台边木质楼梯深得看不见,张韶站在楼梯口,环顾店面。


    整个店面都充斥着艺术和缱绻的气息。


    “你好。”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室内的灯也齐齐亮开,那深黑地木质楼梯点上一排暖黄的地灯。


    张韶转过身去,正对刚去丢完垃圾的馆主。


    她直接开篇点题:“你好,我来找您画画。”


    “我叫夏以赪,幸识。”


    “你好,我叫张韶。”


    夏以赪走到画室中央,在茶几边放下才买的糖包说:“张女士,您想要咖啡还是茶?”


    “咖啡可以。”


    “您稍作休息,马上。”


    她选了靠橱窗的台面,一脚踩上高脚凳坐了上去。


    没一会儿,夏以赪端着一个白色的小托盘,白瓷杯口悠悠扬扬地飘出一点白烟。


    她接过小托盘,莞尔道谢。


    夏以赪把高脚凳往后方拉了一些,胳膊肘搭在白花花的台面上,显得他越发柔和。


    “您是从川宁来的?”夏以赪看着她说。


    “是。”


    张韶赶的最早一班的高铁来的。


    先前她是从网上看到夏以赪发表的一幅名为《春草》的作品,了解之后,她来到线下想请夏以赪帮忙画幅画。


    不止是她喜欢夏以赪的画风,她想她的女儿也应该很喜欢。


    “您在来之前我就向您说过的,我的画作收费标准不高,而且是一个价位。但画作具有的特性也希望您熟知,我的画作通常是委托为主,而委托画作会以动态的形式呈现出画中人物的某一段时光的某个状态。”


    如果说对这段动态演绎不接受,那么拿到的话将会是空白。


    张韶坐在动车上也想到过这个,只不过这特性有点玄乎了,确实令常人难以接受。


    “我理解您的心情,这也只是一个条件,不过是过去的东西。”


    是了,过去的东西。


    “需要我……描述一下我女儿的面貌特征吗?”


    夏以赪道:“不用的,以故事的形式来描述吧,我更乐于倾听故事。”


    张韶觉得这里是真的挺玄乎的,奈何店主表现出特别的亲和力,以及这种环境□□现的神秘感趋势着好奇心,她抬眼望了望橱窗外,熙熙攘攘,全是背着书包去学校的高中生。


    “我女儿也和他们一样大。”她朝窗外扬了扬下巴。


    他不语,静待讲故事的人接出下文。


    “今天就满十八岁了,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张韶的鼻音加重了些,说话时有些含混不清。半晌,他的指尖敲着白瓷杯口,深吸一口气:“2008年,5月12日,那天是我父亲的生日。”


    “我们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刚吃完午饭,我女儿楠楠正兴高采烈地给外公唱生日快乐歌。”张韶在凳子一旁比划了一下,“才五岁,就这么点高。”


    本来谁也不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直到那天汶川带动着全国人民的心都颤动了,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才会有隽永的纪念意义。


    “我们当时离震源没有多远,地震发生时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剧烈地摇晃,酒店的灯摇摇晃晃地砸碎在地上。”


    光是在周边就被波及造成大幅度伤亡,难以想象,位于地震中心的汶川该是怎样一片狼藉。


    张韶:“震感出现约莫五分钟以后,我和我丈夫分别接到了医院和消防队的来电,那边急需增援,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但那天的楠楠格外地闹腾,说什么都不去我一个正在待产的同事那里。”


    楠楠的爷爷奶奶在沿海地区,外婆去世了,外公这两天还要回医院做手术。没有办法,情况紧急,暂时只能跟着外公一起,拖医院的同事帮忙照料着点。


    张韶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一不小心露出了她斑白的鬓角,她说:“在老人那里呆了一天,老爷子突然脑出血。”


    张父过完最后一个生日,在一个闷湿的夜里离开了人间。


    父亲走了,人世间的白衣天使也没父母了,她错过了见父亲的最后一面。


    “后来我朋友说,那天楠楠在盖着白布的外公边喊着‘外公,妈妈回来了’。”


    妈妈回来了,你快醒来啊。


    那一年,楠楠五岁,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张韶便让她的同事把她带了过来。


    张韶在所在的临时医院在汶川边陲,那边建筑虽然较高,但是分布稀疏,张韶觉得如果孩子听话是不会出问题的。


    “这是我一辈子中最坏的决定。”


    在楠楠来的第二天,也就是地震发生的第三天,最大的一场余震爆发了。


    -


    “我知道了,妈妈我不会乱跑的,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吧。”小女孩拽着妈妈的白色外褂央求道。


    张韶忙得不可开交,紧张的气氛中她鬼使神差地就把孩子打发开了,于是楠楠就离开了妈妈的视线。


    “楠楠出去半个小时左右,救灾帐篷里的灯突然熄灭,帐篷里我和我的同事都屏息凝神,不过几十秒后电又来了,我们都松了口气,但在这时,一阵闷沉沉的声音传过来。”


    在警报拉响的同时,脚下也左右晃动。剧烈地余震开始了。


    当妈的也不顾外面是否危险,冲出去就要找女儿。


    可外面摇摇晃晃全是一片张牙舞爪的废墟,哪里还有五岁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身影。


    张韶看着窗外嬉笑打闹着的少年,轻轻笑了一下说:“余震差不多停后,我和我丈夫一起去找了,找到了。”


    “在一块巨石下,我听见了敲击声,是那种有节奏地敲击。”


    张韶马上叫来人,不远处拿着铲子的消防队员闻声赶来,等待他们到来的空隙,她听到石块下发出嗡嗡地细语:“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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