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孤岛02

作品:《野生(短篇合集)

    成功把朋友安全送到家,我无所事事,决定重返酒吧。正是夜晚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好多人拥挤在角落或暗处接吻。我绕了一圈,终于发现坐在一堆人中间的冯盈,她摇晃手中的玻璃杯,满眼都是醉意。


    刚才和她贴身热舞的女人,不断拉扯她的胳膊,暧昧地问:“冯盈,走吗?”


    冯盈反复推开她,笑盈盈地说:“抱歉哦,今晚不约。”


    她连拒绝别人的声音都那么好听,我情不自禁地走过去,顶着众人的目光蹲到她面前。她已经把汗湿的长发松散地绑了起来,我从这个角度看,她显得意外得乖巧。


    “冯盈。”这是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冯盈眼神轻飘飘的,估计是认不得我是谁了,她回了我一个不尴不尬的“嗨”。


    我笑笑,告诉她:“我画的画获奖了。”我等她一夜,只是为了说这句话,与她无关又有关的一句话。


    “恭喜你啊,”她答得好敷衍,把酒杯凑到我唇边,“我请你喝酒吧。”


    旁边的人都在笑,我也笑:“好啊。”


    我就着这个姿势去喝,最后一口呛到了,咳得眼里都是泪水。冯盈看着我蹙起眉,我不想破坏气氛,准备离开:“那我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冯盈踩着最后一个字的调扑进我怀里。


    她的吻如烈酒烧喉,浇我一身忧愁。


    “你获得了什么奖?”冯盈在我床上脱我衣服时,还记得延续酒吧里的那句话。


    我用手臂挡住眼睛,很难为情:“我画了你,拿去参赛获得唯一一个金奖。”


    冯盈拉开我的手臂,五指插入我的指缝,用力攥紧。她俯下身,舔我的唇角,语气温柔得要命:“有奖品吗?”


    “有,好多钱。”我打开腿,控制不住地流泪,“冯盈,我画了你。”


    冯盈,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你。四个月前,朋友带我去酒吧见世面,我看到你在台上和客人贴身热舞。那一刻,我觉得你美得像一只精灵。好烂俗的比喻,对不对。


    我把这只精灵带回住的地方,我们不停地□□,拥抱在一起。


    醒来时,头痛欲裂,冯盈不在卧室里。我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穿起,走进客厅时才发现沙发上有人。我愣在卧室门口,冯盈正在吃早餐。她看见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吃早餐吗?”


    “吃吧。”我坐在她身边,捧起热粥小口地喝。还以为她不打算聊天了,忽然又听见她问。


    “那幅画叫什么?”她口吻随意地仿佛在问今天星期几。


    沉默好久,我才回答:“《孤岛》。”


    冯盈,那幅画叫《孤岛》,和你一样。


    金奖是一万块,我分了四千九给冯盈,特意取的现金。她收了钱,临走前送我一个飞吻:“下次见。”


    下次见。


    房东打电话过来说准备加租了,画室的同事辞职后我要多教一个艺术班,我又接到几个工作室的约稿……偶尔不忙,我会一个人到酒吧消遣。没有什么目的,不想带谁走,不想被谁带走。


    冯盈每次都在那里,有时我们迎面碰见了,她会请我喝酒。我看她在别人的尖叫声中脱衣,被形形色色的客人带走。萍水相逢到今天,我们的交情比一面之缘还浅。


    月末,收到银行转账,好大一笔钱,五万六千元。我鬼使神差地来到酒吧,门口挂着“暂不营业”的牌子。我不死心,推开门,里面的服务生正在收拾遍地狼藉,发现我进来只是神情麻木地瞥一眼,又很快低头继续收拾喝空的酒瓶子。


    冯盈不在,我想走了。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的冯盈,她头发潮湿,似乎宿醉刚醒,眼睛半合半睁:“这么早过来?”


    我捞起她站不稳的身体:“冯盈,我可不可以吻你?”


    冯盈,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名字是一声叹息。


    我跟她回了家,尽情地释放,放纵地□□。


    上一次我们做完爱,我伏在她肩头问她,是不是更喜欢在酒店上床。她捏了捏我的耳朵,开玩笑似的告诉我,客人们爱玩又嫌脏,不可能带她回自己常住的地方,酒店方便快捷又“安全”,只要第二天退房,就谁都不认识谁。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彼此的欲望缓解之后,冯盈懒洋洋地枕在我的手臂上,眼神狡猾,仿佛要用这个秘密换我半条命。


    我没法不动心,小声地应:“我要听。”


    “我妈,未婚先孕,搞大她肚子的男人把她丢了,我妈生下我之后也跑了。我姥姥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所以上高中那会儿,我不和男生玩,现在也不和男人上床。”


    “哦,对了。我还和重点班一个女孩子谈恋爱。她的班主任拆开她送给我的情书,骂我们有病。她说是我勾引她,她的家长找到我家,骂我和我妈一样不要脸。我姥姥举着棍子追着我打,她追了我半条街,突然倒下,救护车还没来她就走了。我不知道她病得那么严重,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姥姥头七那天,那个女生一家人连夜搬家。啧,然后我辍学和朋友南下,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哎?”她脸色忽变,摸了摸我的脸,“你心疼我?”


    冯盈,酒吧里很多人私底下八卦,你的过去,你的床技……


    我盖住她的眼睛,答非所问:“她先喜欢的你。”


    她没心没肺地笑:“嗯,她先喜欢的我。”


    先说喜欢的当了逃兵,留下另一个承担骂名,真相不过是人之常情。


    “冯盈,我从小学画画,艺考结束,我的妈妈因为贪污公款入狱。我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梦想,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依旧报考了心仪的学校。学美术每天都烧钱,我穷疯了,生活费、学费、颜料费,什么都要钱。那几年我画过很多画,只要价钱合理,署名是不是我都没关系。”


    “你妈妈贪污之前,怎么不想一想你?”冯盈为我鸣不平,这一幕真稀奇,我想永远保存在画里。


    “我妈妈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好人,可是她对我比谁都好,谁都可以唾弃她,我不可以。官场无情,她又是一个女人,什么倚仗都没有,除了听话,别无办法。”


    “小时候,她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和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些老男人好恶心。我家浴室的灯光总是彻夜长明。牵涉贪污公款的官员太多了,上面为了早日结案,把我妈妈当成替死鬼送进监狱。”


    冯盈倒抽一口凉气:“她判了几年?”


    我笑了笑:“十年。今年十二月,我可以见她一面。”


    冯盈唏嘘:“你想她吗?”


    “想,非常想。”


    自从交换了秘密,我的东西一点点搬进冯盈家里,我留宿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午夜梦醒,发现她没有入睡,支着上身长久地凝视我。


    我寻她的唇,缠她接吻,和她滚落在地板上的画稿堆里。旁边的颜料倾倒,整个画面好像某位现代主义画家的手笔。


    有天夜里,冯盈附在我耳边问:“好奇怪,为什么我感觉你一转身就能离开?”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和她更激烈地纠缠。


    冯盈,其实我们都清醒,我和你谈论爱情太荒唐,相互取暖又不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结局。可是我忘记了,人多少会贪心。


    十二月底,我见到妈妈,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至少比在外面好,不用再独自忍受那么多难堪的秘密。她问我自己是不是胖了,我说她胖了也很好看。直到这次见面快结束了,我才提到冯盈。


    妈妈什么都明白,却只是问我:“你和她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我很开心。


    监狱外又是一番天地。


    我打电话问冯盈,她在哪里?


    她请了长假和我跑来外地,美曰其名:观光旅游。我交出大半的积蓄,算是她的误工费。酒吧的客人戳我的脊梁骨,暗地里骂了我好几天。


    冯盈很快报了地址,我打的前往附近的美食街,下了出租车,到处寻找她的身影。找了许久,我终于找到冯盈。她双手揣兜,和卖板栗的阿姨套近乎。


    阿姨被她哄得开心,秤好板栗之后给她多舀了一大勺,乐呵呵地说:“小姑娘漂亮,阿姨多送你一点。”


    “你喜欢吃板栗?”我接过板栗袋子。


    她吓了一跳,转头与我对视,做了个鬼脸:“是啊,我超级喜欢吃板栗。”


    我付了钱,领着她往人潮中心去:“走吧。”


    “去哪里?私奔吗?”她认真得有些可爱,“私奔可以,贫穷不行。”


    我口是心非:“不私奔,随便逛逛。”


    冯盈失落地“哦”了一声。


    我剥开一颗板栗塞到她嘴里,她失望的表情立刻转变成欢喜:“好甜。”


    我看着她,喊道:“冯盈。”


    她不设防地看过来,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地问:“干嘛?”


    “想亲你。”人潮汹涌,我低下头,往她的唇角亲了亲,“冯盈,我们私奔吧。”


    冯盈,我好像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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