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学长！”


    初漪还没做出反应，身边的男生就一个箭步冲出了电梯。


    那种看到鄢清琪之后，欣喜与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的样子，让初漪都自叹弗如。


    鄢清琪收回了放在初漪身上的视线。


    “蒋同学。”


    初漪走出电梯，有点意外：“你们竟然认识？”


    鄢清琪又看向她，唇微微抿着。室内的光线下，那张脸依然白皙而清透。


    五天的军训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


    怪不得他当时说，她比他更需要防晒霜……


    “我当然认识鄢学长了，之前新生大会结束后，我还向学长请教问题来着。”男生露齿一笑，抢先一步回答：“我跟学长说，我也想做初教授的学生，但又听说初教授只收博士生，问学长是怎么被录取的。”


    初漪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她大抵能猜到，是因为鄢清琪的简历格外优秀，才让老爸破格录取的。


    但是……她一直想知道，鄢清琪为什么非要做她老爸的研究生，又是怎么说服老爸的。


    -


    初漪记得，去年四月底的时候，老爸有几天表现很奇怪。


    她去办公室送文件，常常看到老爸背着手站在窗边，抬头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


    初漪当时吐槽：“您这把年纪，真不适合再瞎立人设了。”


    “去你的。”初教授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忧伤：“顶尖的人才，在我手下埋没了，可就罪过大了。“


    “你的自信呢？”初漪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平时不是天天喊后继无人？现在又这么怂。”


    听完她的话，初教授突然狠狠锤了一下窗台。


    “你说得对。”初教授似乎想通了什么：“反正指望不上你了。”


    “……”


    -


    “所以，鄢清琪怎么回答你的？”初漪看向男生。


    “鄢学长说。”男生嘿嘿一笑：“是学校官网发公告录取的。”


    “……”


    原来鄢清琪喜欢讲冷笑话吗？


    初漪下意识地看了鄢清琪一眼，发现鄢清琪的视线有点飘忽。


    似乎在走神。


    “不过后来，我想办法要到了鄢学长的联系方式。”男生说：“问了学长很多有关初教授研究方向的问题。”


    初漪突然想到。


    她……还没有鄢清琪的联系方式。


    眼前一黑。


    暗恋了对方三个月，还没拿到他的联系方式，算什么水平。


    很急，在线等。


    然后她看到，鄢清琪和男生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这让初漪莫名燃起了熊熊斗志。


    不行，她必须在今天拿下鄢清琪的联系方式。


    但是这个蒋同学……真的好碍眼啊！


    于是，初漪挤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蒋同学，你来图书馆一定有急事吧？”


    赶紧去做你的事，然后回去军训吧。


    不要打扰她和鄢清琪。


    “哦哦，是。”男生挠了挠头，抬头看响鄢清琪：“鄢学长，我们走吧。”


    “……”初漪愣住了。


    什么鬼。


    鄢清琪似乎垂眸瞥了她一眼，但是什么话都没说。


    初漪眼睁睁地，看着鄢清琪慢慢转身，就要和男生并肩一起离开。


    “等等！”初漪伸出尔康手。


    两人一起回头看她。


    然后初漪又绝望地发现，她还没想好说什么。


    她哪来的立场问这两个人要去干嘛啊啊啊！


    初漪的大脑飞速转动，突然福至心灵，朝鄢清琪微微一笑：“对了，我们航模社马上就要招新了。”


    她看到，鄢清琪乌黑的眼珠里，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疑惑。


    “我作为社长，当然得为了航模队到处物色……未来的潜力队员。”初漪眨巴着眼睛：“这位学弟看起来很优秀啊，你们是……有什么合作吗？”


    鄢清琪的睫毛颤了颤。


    沉默。


    三秒钟过去了。


    “学……”


    男生按捺不住，要开口的时候，被鄢清琪打断了。


    “这位是蒋霄辰。”鄢清琪的语气有几分泠泠：“今年甲卷的理科状元，入选了这届的空天拔尖计划。”


    “今天是拔尖计划导师与新生代表交流座谈会，初教授让我过来带蒋同学去咖啡座。”


    空天拔尖计划……


    每届最优秀的那些学生才能入选的项目，她当时恰好差一名。


    要是没差那一名，她现在也不用受刘皓的气了。


    -


    当年，初漪从S大退学，返回高中复读。


    一边每天要去医院看望初教授，一边又要将高中的理科知识重新捡起来。


    数学依旧是她最薄弱的地方。


    但是这次，已经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数不清多少挑灯夜读的晚上，用尽的一根又一根笔芯，像雪花般的一页页卷子。


    她一个人，咬牙坚持的那一年。


    最终，她数学考砸了，物理却意外地发挥超常。


    她成功考入了H大，却以一分之差，错失了空天拔尖计划的名额。


    初漪那时候想。


    原来，半年的迷惘，足以人用一生的遗憾去偿还啊。


    -


    “初漪？”


    初漪听到鄢清琪叫她的声音。


    她抬起眼，注意到鄢清琪的表情比刚刚软化了太多。


    乌黑的眼眸里，似乎还有几分对她的担忧。


    “没事。”初漪笑了下：“我只是……突然也想喝咖啡了。”


    鄢清琪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措辞：“我……不太清楚蒋同学对航模社感不感兴趣，但……”


    鄢清琪顿了下，转而看向蒋霄辰：“这位是初教授的女儿，初漪，也是H大的航模社社长。”


    蒋霄辰愣了一下，然后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接着，蒋霄辰爆发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扑上来抓住了初漪的手：“啊！初学姐，如果我加入航模社，你能帮我在初教授面前美言几句吗？我真的、真的很想做他老的学生！”


    初漪：“……”


    “咳。”鄢清琪咳了一声：“蒋同学，我们该走了。”


    接着鄢清琪转身就要离开。


    蒋霄辰不得不松开了初漪的手。


    离开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初学姐，我想学航模！什么时候招新……欸，鄢学长，你怎么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初漪默默地目送两个人，他追他逃地，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


    咖啡座在图书馆3楼的露天平台上。


    过去的时候需要绕过几道长廊，新生没人带领的话，确实很难找到地方。


    不过……鄢清琪也算半个新生吧？


    虽然他今年六月份就提前进组了。


    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带鄢清琪过来的……总不会是她老爸？


    初漪坐在咖啡座的角落，用笔记本电脑挡着自己的脸。


    默默地观察对角线上的那一群，正在开座谈会的精英们。无论哪一位，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大学入学前，初漪了解过关于空天拔尖计划的事。


    小班制加双导师制的教学，有绝对的师资力量倾斜。哪怕像她老爸平时这么忙的人，都得挤时间出来带学生。


    “唉……”初漪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她当时能选上就好了。


    当时的一分之差，现在要用四年的时间去追赶。


    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也难以弥补在培养环境上的天差地别。


    本来决定今天就要选好，之后为了参加省赛而继续跟进细化的提案的。


    但是现在的初漪，却没什么心思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迷茫的是什么。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


    初漪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后删成一句话。


    屏幕上显示，该条微博已经发表成功。


    她啊，一直不敢坚定地说自己要走航天这条路。


    因为她太害怕了。


    害怕这条路她走不到尽头，害怕自己根本没能力取得任何成果，害怕自己埋头苦干依旧无法完成老爸和妈妈的夙愿。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帮助社员们做航空项目。


    是因为现实的情势所迫，是为了社员们的未来，是最具性价比的选择。


    可是……她明明是在，给自己的胆怯留后路啊。


    初漪看到有水滴，一滴滴地，落在笔记本的键盘上。


    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下面那条，仅她可见的照片。


    如果她不曾迷惘，不曾胆怯，那么她如今是不是能够。


    ……堂堂正正地站在暗恋的那个人身边？


    鄢清琪在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肯定也是看出她的谎言了吧。


    他向蒋霄辰介绍她的时候，也搬出的是她老爸的名号。


    因为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啊。


    初漪低下头，想从旁边的包里翻找纸巾。


    眼前闪烁的灯光骤然暗下，一道黑影笼罩在她的头上。


    初漪茫然地抬起脸。


    鄢清琪逆着光，站在她的咖啡桌旁边。


    他的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动作似乎有些犹豫，缓缓地递到了她面前。


    -


    新生交流会的前半段是导师们的讲话。


    和鄢清琪没什么关系。


    他坐在旁边，安静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计算着公式。


    突然，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悬浮窗。


    【您特别关注的：@等涟漪发表了一条新微博。】


    鄢清琪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然后，看着屏幕上刷新出的内容，轻轻地蹙起了眉。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咖啡座的角落。


    初漪之前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注意到她了。


    初漪的脸藏在笔记本竖起的屏幕后。


    只露出单薄的肩膀，不规律地轻轻耸动着。


    鄢清琪握住桌面上，那杯他还没动过的咖啡。


    温热的杯身，像是能传递给他力量一样。


    他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安慰初漪，可是他又担心他的举动会让她成为焦点。


    可是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刻，在他介绍蒋霄辰后。


    初漪短暂的失神。


    他忍不住叫她的名字，于是她抬起脸，桃花眼里蕴满哀愁，又非要绽开一个笑容。


    对他而言，最难解的计算题。


    是哪一分哪一秒，出现在她的面前才是最恰好的时机。


    可是鄢清琪此刻意识到，他不能再缺席。


    哪怕用穷举法，他也要一次，又一次地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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