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体英语课是在多媒体大楼上，厉栀早知道这件事。


    但她不知道，在这栋楼，上课的时候溜出去，还能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从4楼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她看见楼梯间有三个人，其中两个她还认识：安德和伊栗娜。


    另一个女生一身黑色嫁衣式的Lolita连衣裙格外惹眼，只不过面孔看起来比较生，但也是金色头发，不是伊栗娜那种披肩长金发，而是短到下巴的那种金色。


    他们三个之所以会出现在楼梯间，答案似乎也很明显：手里都拿着烟呢。


    厉栀和那个生面孔先对上眼神，面面相觑了一会后，女生竟然把烟放下来对她笑了一笑，用汉语说：“很漂亮！”


    厉栀并不怀疑他们来海川这段时间先学的就是夸人和交际。就像马伽遇到之之没几天，就被拼命教“漂亮”这个词语的读音了。


    “你要去哪里吗？”安德在发现她的时候，眼神明显亮了。


    他的语气明明很平常，厉栀愣是听出了担心的情绪。


    也许是错觉吧，厉栀想，有可能之之或者竹屿对他说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一定。


    伴随着两人接二连三地发现她，伊栗娜也看了过来，随即露出一个惊喜又友善的表情，“栀栀兔！”


    “我也不知道。”厉栀这样回答安德和伊栗娜，“我不想在自己的课堂待着，所以像你们一样溜出来了。”


    安德点点头，在两个女生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厉栀就见那女生转过脸来对她说：“上课，跟我？”


    跟她去上课的意思么？


    刚离开一个教室又去另一个？


    不过，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待着，好像也不是不行。


    “怎么不是伊栗娜邀请我？”跟着短发女生从后门进教室的时候，厉栀忍不住问。


    短发女生噗嗤一下笑出来，伊栗娜露出悻悻的表情。


    “伊栗娜，不喜欢上课。”女生说。


    女生拉她在最后两个位置坐下，伊栗娜坐在她们前面。


    厉栀不清楚上课到一半溜出去抽烟的情况在国际班是不是很常见，因为正在讲课的女老师仿佛连她们开关门的声音都听不见一样，始终没有关注她们的方向。


    “你叫什么名字？”厉栀小声地问。


    女生说出一连串的外语，厉栀一个字都没听懂。


    好在她最后用汉语说了两个字：“伊娃。”


    光是说出来还不够，她拿起自己的本子，指着封面上的名字，很开心地让厉栀看。


    “你写得很好！”厉栀忍不住夸她，封面上的一笔一划工整得不像话。


    伊娃又把本子和笔递过来，“你的。”


    「厉栀」——她也在第一行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很漂亮！”伊娃抱着自己的本子好一番地欣赏，随即称赞厉栀：“和你一样漂亮。”


    脖子上的耳机依旧沉重，厉栀轻轻对伊娃道谢，忽然有点想不起糟心的事情。真是可爱啊，伊娃。


    后来的大部分时间里，伊娃认真上课，厉栀坐在旁边听着，不再讲小话。


    就在她以为老师是不是没看见她这个外来人口的时候，老师趁着课间走到她的身边，问她是不是中国人。


    厉栀不清楚自己一国人贸然出现在留学生的汉语课上是不是太糟糕了，脑中开始计算自己假装东南亚女生的可能性。


    “是的，老师。”可是嘴巴已经比身体还快地自首了实情。


    老师很亲切地笑笑，“别紧张，同学，我是研二的，没准就是大你几届的学姐而已呢。”


    “学姐？”


    “是呢，救，你喊我喊得好甜！我其实希望你多来和她们聊聊天才想说的，她们学得太慢也太吃力了，伊娃一年了还在基础班，马上又要考汉语4级，有时间你可以多陪她们练练口语就好了。”


    原来伊娃已经学了一年了，怪不得写字那么工整。


    她还以为刚来海川就有了这么好的中文天赋了。


    “你们，说什么。”伊娃已经从走廊溜达回来了。


    “老师，学姐。”厉栀改了口，“想让我教你汉语。”她一字一顿地对伊娃说。


    “你，教我？”伊娃也一字一顿的，食指指指厉栀，又指指自己。


    厉栀点点头。


    “谢谢你！”伊娃拍着手，笑得好不开心。


    学姐笑眯眯地走开了。


    厉栀环顾稀稀拉拉十几个人，还都是陌生面孔的教室，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上课重新变成了上课，和老师、和同学在一起只是为了学习，不用担心被异样地审视。


    尽管此刻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母亲口中的留学生，她的人生污点。


    两堂课结束，伊娃的肚子不客气地叫了起来。


    她摸了摸，脸上浮起期待的表情，说：“我，饿了！”


    “你，饿了？”话一出口厉栀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入乡随俗得这么快。


    “要去吃饭。”伊娃很肯定。


    “去七饭，一起。”伊栗娜也积极地收拾好了书本。


    三个女生一起去了食堂，而且因为伊娃已经适应了海川的饮食环境，主动要去一家东北菜馆吃辣白菜炒饭，不像是伊栗娜和瓦夏那样，只在清真面馆吃面条。


    结账的时候遇到一点麻烦。厉栀默认AA，可她抓起手机要去扫码的时候，伊娃主动摁住了她的手，“我们，想请客。”她强调。


    “诶，为什么？”厉栀很意外。


    “你，是我的老师。”伊娃很热情地宣布。


    “Fish说，你的心情不太好。”伊栗娜说出了厉栀意料之外的名字，“我们想让你开心。”


    “……谢谢。”厉栀恭敬不如从命，“你和竹屿，我是说Fish，和好了吗？”


    伊栗娜听到竹屿的名字，一向高冷的样子不再，脸刷一下就红了，“谢谢你告诉我Fish爱我的事情，我也爱他。”


    “……啊？”厉栀有点惊讶，这才几天？爱……？


    “Fish也谢谢你。”


    “那你们还回莫斯科吗？”


    “不退学了。”伊栗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样啊。”怪不得今天还能遇见，厉栀想。


    伊娃双手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俩人聊天。


    等到伊栗娜说完了，她高高兴兴地来挽起厉栀的胳膊，“你，一定要来我们公寓。我想和你一起学习，还要一起看电影，一起穿裙子！”


    厉栀有点感动。


    课间的时候她夸了一句伊娃的裙子好看，伊娃就主动说，要送给她。


    她当然没有当真，可没想到伊娃是认真说的。


    伊栗娜也投来一个支持的眼神，支持厉栀去她们的宿舍。


    回去路上，俩人还非得一左一右搀着厉栀，后者自认画面一定格外慈祥。


    “谢谢你们。”厉栀感激地看看伊娃，又看看伊栗娜。


    虽然认识了才两个半小时150多分钟，但是两个异国女生分明友善得像是极尽耐心的人贩子。


    呸，怎么老是想到乱七八糟的比喻。


    只是，和这样友善的留学生相处，就是自己的污点吗 ？


    厉栀也不想白吃白喝，到了伊娃的宿舍，就反客为主，认认真真督促对方学习，讲解起作业来。


    伊娃不懂的地方有点多，但是一次教太多，厉栀估计她们也记不住。


    花了大概两个小时教伊娃学拼音，纠正她资、次、思的发音，一遍又一遍。


    伊娃的房间很温馨，大概是住了快一年的原因，房间已经有了她自己的设计，暖黄色背景的碎花墙纸，桌前贴着课表和汉语词条。


    在伊娃明显坐不住的时候，厉栀喊停了。


    伊娃收起书本伸了个懒腰，之后就露出了贼亮贼亮的小眼神。


    厉栀正不解，就见她翻出来一件纯白色的厚重小裙子，还督促她换上。


    她抱着裙子，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全程靠着抱枕躺在床上玩手机的伊栗娜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也一面热切望着厉栀，一面说出了那句咒语般的：“漂亮！”


    少数服从多数，厉栀老实抱着衣服去洗手间换了出来。


    不难看出，伊娃是Lolita类服装的忠实爱好者。


    也不难看出，如今设计小裙子的厂商想来不惮以最浮夸的思路来起稿的，裙子光是掂在手里就有几斤重的感觉，厉栀穿的时候发现裙摆又是纱又是丝绸还是雪纺的，层层叠叠，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接下来漫长的时间，伊娃重新掌握了主动权，高高兴兴地给厉栀化起妆来，甚至找了两片红色美瞳帮厉栀戴上。


    厉栀敢保证，伊娃一定会和文学之拥有非常多的共同话题。


    而且事后文学之听说了她在女生留学生宿舍的遭遇，一定会扼腕叹息——之之一向都对打扮她的这件事跃跃欲试。


    伊栗娜也没有闲着，不等伊娃安排，就和伊娃一通俄语讨论，然后就鼓捣起厉栀的头发来。


    厉栀实在无聊，找话题闲聊：“伊栗娜的作业提前做完了吗？”


    这个话题单单对伊栗娜来说自然不讨喜，但伊娃听了很开心，噗嗤笑了出来，“伊栗娜不喜欢学习。”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对厉栀解释。


    厉栀很奇怪，“我以为你来海川就是为了学习汉语的。”


    “我不学习。”伊栗娜用中文解释，却觉得别扭，宁愿切换成英文，“我只是想离谢尔夫远一点，Fish邀请我就来了。”


    第二次。厉栀在心里数，第二次听到谢尔夫这个名字，似乎安德和伊栗娜的情绪都有些奇怪。


    她莫名就想起三人组里最后一个人，脱口而出：“好久都没看到瓦夏了。”


    “瓦夏有钱。”伊栗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不学习。”


    厉栀听得稀奇，“你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家吗？”


    “我们不一样。瓦夏有钱，我和安德没有。”伊栗娜特别坚定地说。


    厉栀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但是打听别人家的私事实在不礼貌。正在犹豫怎么换个话题，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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