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作品:《女配的春天(穿书)

    过了春节,唐一带着齐焱去看了唐振庸。


    山里很冷,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萧瑟,乌云笼罩在山间上空,不见青天白日。


    两个人牵着手拾级而上,绕过好几棵节前新栽的常青树,才终于到了唐振庸的墓前。


    唐一和齐焱穿着同款黑色羽绒服,并排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笑意慈祥。


    “爸,你还是那么年轻,真好,我又老了一岁呢。”


    她弯下腰,将手里的花放下,不是常见的□□,而是她最爱的桔梗。


    重逢后,齐焱很喜欢给她买这种花,经常会被花店的老板娘笑,哪有人送女朋友不送玫瑰的。


    每次他都笑着不说话。


    唐一跟唐振庸随意的说着闲话,齐焱沉默的拿出湿纸巾,仔细的擦干净已经染了灰的墓碑和墓盒。


    “爸,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你不会生我的气的对不对?不过生气也没办法了,他很粘人,甩不掉呢。”


    齐焱的动作随之一顿。


    凛冬凄寒,肃风萧瑟,通道两旁漫无边际的长青树尽显清冷,枝丫随风轻晃。


    他停下动作,站直身子,一身利落的黑色笔直的站在墓碑一旁,虽然依旧掩盖不住眉眼间漂亮的痞气和那股子与生俱来的邪劲儿,但终究是中规中矩的站着,很轻易的就能让人怦然心动。


    这么看,倒真像是新女婿第一次上门的感觉。


    唐一抬眸看着他,暗自撇了撇嘴,骂自己没出息。


    她深吸一口气,慢悠悠的起身,也并排站立在齐焱旁边,目光平和柔缓的盯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中规中矩的说:“爸,坏人都有了该有的报应,我也想走自己的路了,现在想来,齐焱有点无辜,平白受了我很多年的怨恨,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我很好,也会越来越好,你放心。”


    墓园里很安静。


    只有风声和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唐叔,”齐焱突然开口接话道:“我会像你保护唐一一样保护她,从今以后,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


    唐一诧异的回头去看他,突然笑了笑,好心情的揶揄道:“在我爸面前胡说八道,你要做不到,小心他把你带走。”


    齐焱侧身垂眸看着她,眼角掠过痞坏的笑意,更多几分像年少时的模样:“那就让唐叔把我带走。”


    唐一微微错愕,继而扯着唇角笑了。


    她突然有种拿捏与被拿捏的混乱感觉,有点说不清楚。


    他们重新看向照片上笑着的唐振庸,三个人一起笑了。


    “爸,我们把那个房子买下来了,以后我们两个都会留在庆城生活,那今天我们先回去了,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我们一起来。”


    说完,唐一牵起齐焱的手,从山上离开了。


    身后绵延孤寂的青山再次陷入无切无尽的沉默,可风带过,好像也在无声无息的诉说着答案。


    回到家里,外头的风已经小了。


    年关刚过,家家户户依旧张灯结彩,行人仓促的步伐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欢乐。


    两个人靠在一起,说了一整个下午的话。


    好多重逢后不愿意提及的话题,被一一提出,终于在说到唐振庸当年跳楼真正的原因时,齐焱猩红着将她按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他们长久的僵持着,漆黑的眼底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情绪,有心疼,有愧疚,有愤怒,有痛苦。


    那年,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连郁西都不知道的事。


    当年配型成功的那家人拒绝捐献器官后,当天就火化了尸体去了外地,唐一再最绝望的时候,齐庭东曾让人有意无意的透露给她一个消息。


    临市江城的地下赌场里,有位合伙人出了事故被送进了icu,医生已经多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家属一门心思的都在瓜分财产上,也无心施救,所以一条命几乎就是在勉强维持着,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性。


    而那位合伙人的血型刚好和唐振庸匹配。


    虽说血型匹配也未必就可以捐献器官,但唐一总是抱有一线希望,而这也将有可能是唐振庸即将枯朽的生命里最后的希望。


    她不想放弃,所以孤身一人去了那个地下赌场,去找对方的家属。


    赌场里,曲曲折折的楼梯延伸向下,灯光昏暗,浮光掠影。


    一路下去,来往的人多是杀红了眼的赌徒,骂骂咧咧的不甘心,却已经身无分文;又或者是出老千的被人发现,随便一个角落里堆着四五个壮汉对其大打出手,凄惨的喊叫声回荡在狭窄闭塞的空间里;再就是浓妆艳抹的女人,挽着自己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言笑晏晏的娇态尽显。


    但唐一与这里的一切大相径庭,格格不入。


    这里是江城的地心,是这座城市最糜烂腐朽的地方,很多人进来后,就再也不曾出去。


    可她不能恐惧。


    很快,唐一在一个服务生的指引下找到了一个富态的女人,她正靠在一个精壮的小伙子身上,闲散的数着手里的筹码。


    她向女人道明来意,女人闻言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


    然后突然笑了笑,捏了捏旁边小伙子厚实的肩膀,撑着站起来,用夹着烟的那根手指头指着唐一道:“姑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不明白齐老板让你送上来门的意思吗?进了这个地方,来要这么值钱的东西,你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


    唐一其实知道。


    她清楚齐庭东此举无非就是要断了她跟齐焱的一切可能。


    但她还是来了。


    可是到最后她其实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当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喘着令人作呕的粗气抱住她时,她几乎是那一瞬间就吐。


    赌场里一级一级的台阶,男人抱着她往上拖,她抬起一脚朝着男人的裆部踹了出去,然后趁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跑了。


    唐振庸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就跳了楼。


    所有人都知道唐振庸是因为不想拖累唐一所以选择结束了自己生命,却无人知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底是什么。


    ......


    故事如今说起来,好像还是让人窒息。


    唐一回头看着齐焱,被他眸子里的情绪烫到。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他握住,从椅子上提起来,向后压到墙上。


    他的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垂眸吻了下来。


    这个吻,不含丝毫情、欲。


    缱绻、眷恋,压抑着痛苦的挣扎,无法释放的挫败感。


    吻得过于珍之重之的小心翼翼。


    唐一在最初的怔然后,眼眶倏的就热了。


    从前的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般,一一掠过。


    他们之间最好的那四年,热恋从不间断。


    那时候爱得太忘我,以至于好多时候她都要忘记的最开始的欺骗,但由于他给的底气,她总笃定他绝对不会离开,所以在那一段关系里,未曾有过保留。


    所以这份爱,即便分离数年,重逢依旧淋漓尽致。


    看见唐一眼底的泪光,齐焱亲吻的动作停止,他抬手蹭了蹭她的眼角。


    “哭什么?”


    唐一脊背挺直,呢喃着问他:“齐焱,对不起。”


    她曾经以为,她所坚持的事情无法被爱抵消,分开后独自面对的孤独和寂寥永远无法被治愈,她从来没有给这段感情留一个期限,她从没想过退路。


    齐焱唇边的笑意浅了点。


    他摆正她的脸颊,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


    唐一却在此刻目光游移,就是不肯去看他的眼睛。


    突然降临的沉默酝酿着翻涌的情绪,压的人无端喘不过气。


    当年分手的过程并不美好,尊严碾碎的那一刻,谁都没能在这场漫长的告别中幸免。


    打断骨头也不肯跪的男人,为了挽留她跪了下去,重逢后他们谁都没提过这件事,可不提,不代表遗忘。


    唐一知道,她终究欠他一句对不起。


    齐焱双手撑在她两侧的墙壁上,眸光深沉,“说了对不起,这事是不是就翻篇了?”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窗外狂风骤起,拍打着窗户。


    唐一被齐焱轻易的翻了过去。


    他贴着她的耳垂轻声呼着气:“不用说出来,我们做出来。”


    微凉的墙壁和身后炙热的身体,浮沉之间早已没了所有思绪。


    尘埃落定。


    最后的记忆,是她跌进柔软的床被里。


    再醒来,已是深夜。


    唐一有点渴,挣扎着起身想去喝水,抬手的时候觉察到了指尖的异样,她低头去看,白皙修长的无名指间套着一只钻戒,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背后有人在这时贴上她,双臂纠缠勾连在一起。


    齐焱握住她的手掌,无声的摩挲。


    “唐一,我们都孑然一身,无家无念,我不是齐家的齐焱,你也不再是唐家的唐一,我们拥有彼此,过剩下的这半辈子吧,好吗?”


    好吗?


    如何不好呢?


    清冷的夜色不醉人,醉人的是浓烈不掩盖的爱意,唐一眼角湿润,笑靥如花。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齐焱,当年有人说,再爱我就是狗。”


    齐焱轻笑出声,毫无迟疑。


    “汪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