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作品:《女配的春天(穿书)

    郁西无语的看着眼前两个人虐狗,威逼利诱要来了齐沉的房间号,然后很识趣的朝唐一抛了个媚眼,就滑出了冰场。

    冰场上围观的其他人也都慢慢散去,留给这对小情侣一点相处的空间。

    唐一换了鞋,跟着齐焱走出大门。

    两个人全程很默契的没人再开口说话,对于这些日子的分别绝口不提。

    好像从那天晚上开始,到今天中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冗长的梦,微不足道,寥寥而已。

    一出门,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气温好像比她来时还要低些。

    唐一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双手捂在唇边呼了口气,白色的烟雾弥散开。

    齐焱让她站在路边等会。

    寒风凛冽,冬日的阳光似乎也偷了懒,遥远的挂在天边,慵懒的使不上力气。

    唐一突然觉得,那些悬在空中久久不着边际的情绪好像终于落了地。

    身上的羽绒服克重很高,厚重裹在身上,其实完全足以抵御寒冷,但此时此刻,齐焱终于愿意向她走来,那些坚固的防御似乎也都失去了效用。

    鼻头有一点点酸。

    就一点点。

    齐焱开了辆车从旁边停车场出来,很低调的牌子。

    寒凉的风吹过,清洁工人勤劳的清扫着街边残留的枯叶,城市的街道在面前铺陈开车水马龙,嘈杂的背景音弱化朦胧在遥远的思绪外。

    手机提示音响起。

    是姚粒发来的信息。

    【唐一,对不起】

    唐一按灭屏幕,心底并无半分波澜,这看到后果才迟来的歉意分文不值。

    她收起手机,小跑着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跑去。

    车上开了暖风,虽然还未完全发挥效用,但徐徐吹来的暖意已经足够温暖人心。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一时沉默,好像话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

    齐焱的胳膊搭在窗框上,侧着身子看她,视线如同临摹的画笔,细细描绘过她的点点滴滴。

    唐一凑过去,手肘撑在扶手箱上,双手托着下巴迎上他的视线。

    久久的默默相对,无形中拉长了时间的界限,眸光中流转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千头万绪。

    她没问这么长时间的神隐是否有一个交代,更不愿打断他难得不压抑的情绪。

    “齐焱,今天是平安夜。”

    唐一微微歪着头,笑容娇俏。

    齐焱垂眸,盯着她在脸颊两侧轻轻敲动的纤长手指。

    “可是,我不知道你会来,没有准备苹果。”

    她句句没说想念,可好像句句都是想念。

    齐焱的眸底深不可见,漆黑一片。

    他还是没说话,但突然侧身从后座上拿过来一个红色包装的正方形盒子。

    “给我的?”唐一只是随口一问,就很自觉的接过了盒子。

    打开,里头放着一只红到发亮的苹果。

    “给你的。”齐焱扯了扯唇。

    “你居然还知道今天是平安夜,倒是稀罕。”唐一揶揄道。

    “今天是吕梁的忌日。”

    唐一怔了怔,突然词穷。

    “唐一,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唐一的目光在齐焱脸上过了一遭,看的出来他好像很平静,真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好。我跟你去。”

    *

    走进墓园,空气里泛着与市里完全不同的寒凛的冷意。

    那种肃穆的凄凉,积蓄在园区上空。

    原本还有太阳的天突然飘过几多阴郁的云。

    这个区域刚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松柏的缝隙里,还有零星晶莹的水滴。

    山上有风吹过,透过羽绒服微微敞开的领口灌入脖颈,激的人直打寒战。

    齐焱的车停在山下停车场内,两个人下车顺着入园的小路往前走,路边零星有几个卖花人,黄色白色的菊花,花瓣上同样沾染着水滴。

    最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个干瘦的老头坐在竹编的小椅子上,手里拿着个老式的收音机听戏,咿咿呀呀的戏腔萦绕在空旷的山前广场上空。

    齐焱走上前,在老头的面前蹲下。

    老头的头发花白,干枯的皮肤如同缺了水的橘子皮,皱巴巴的聚在一起,他闭着眼睛,跟着戏曲摇头晃脑。

    齐焱开口叫他:“杨大爷。”

    接连叫了三声,老头才反应过来,因为皮肤松弛眼角耸拉下来形成的三角眼缓缓睁开,见是齐焱,咧开了苍白干燥的唇,露出一排满是烟渍的牙。

    “小齐又来啦?最近怎么来的真么频?”

    齐焱随手拿了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带朋友来给他看看。”

    老头这才看见齐焱身后还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呦,小齐这是找女朋友了吧?真漂亮,真不错,真不错。”

    齐焱笑了笑,没有否认,掏出手机付了钱。

    老头笑眯眯的说:“你们快去吧,别让你爸等太久。”

    唐一跟在齐焱身后,两个人顺着台阶拾级而上,台阶两边是一排排黑色的墓碑,萧瑟肃穆,静静的陈列在苍山之上。

    很快,他们走到一小块平台处,拐进左手边那一排,在中间位置的一座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的男人俊逸清朗,笑容温和,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挺,眼窝深邃。

    齐焱弯腰捡起落在墓前的一根枯枝,然后将手中的花放下。

    “老吕,我又来了,这几天看我看烦了吧,跟你唠叨了这么多天,今天想着把人给你带来看看,然后跟她讲讲那些糟心的故事,看看人家还肯不肯要你的儿子。”

    唐一知道他带自己来一定是有话要说,始终很安静的站着,安静的等待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开始或结局。

    齐焱说完,一侧身就地坐在了墓前的台子上,双手环握搭在膝盖上,目光空洞的望向远方。

    墓园里很安静,今天不是祭祀的日子,几乎没有人。

    山风呼啸着擦肩而过,卷起一小团肆意远去的松枝,在遥远的尽头打了一个旋,没入山林深处。

    齐焱叹了口气,淡淡的开口:“唐一,遇到你,我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也需要学习。”

    唐一也在墓碑的另一边坐下,视线随他飘向远方,“真遗憾,你人生中的第一个老师,好像糟糕的有些严重。”

    齐焱自嘲的笑了笑,轻轻垂下头,那些绵远逝去的岁月随着时间阀门的开启尽数涌上心头,记忆里潮湿阴暗的筒子楼,满是泥泞污渍的楼道,一盏昏黄的声控灯,摇摇晃晃的光影,交织着永无休止的嘲讽和谩骂。

    门口的过道上那个锈迹斑驳的铁栏杆,几乎承载了他的整个童年。

    小时候,齐焱不太明白,为什么爸爸姓吕,妈妈姓贺,而他却姓齐。

    那些好像与周围孩子完全格格不入的细枝末节,沾了血液的肮脏谩骂,被他吞进肚子里,融化在血液流淌过的每一个角落里。

    吕梁好像也有过那么一小段意气风发的日子,齐焱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后来贺眉一次次趾高气扬的指着他的脸说过的那些话,好像一点点侵蚀了他的意志。

    “吕梁,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嫁给你,无非是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合理出生的身份,你别忘向我会喜欢你这样的废物,你跟齐庭东比起来,就是阴暗角落里肮脏的臭虫,我迟早会回到他身边的,现在他老婆病了,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你最好识抬举,咱们两个赶紧把离婚证办了。”

    吕梁永远低着头,缩在地板上,嘴里反复默念着那句“除非我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醉生梦死里荒唐度日,好像酒精不止麻痹了神经,还能麻痹他不愿面对的现实,可其实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消愁,那些无孔不入的自我厌弃和痛不欲生的委屈,都还在蠢蠢欲动。

    那些痛苦仿佛刺入灵魂里。

    直到他从天台纵身跳下,摔在了齐焱面前。

    猩红的血液绽放出妖冶绚丽的花。

    齐焱茫然的看着面目狰狞可怖的吕梁,安静的沉睡在他眼前,内心最后一丝固执坚守的暖意轰然塌陷。

    他晕了过去。

    再醒来,齐焱终于变成了名正言顺的齐三少爷。

    可他再找不到那个年少的自己。

    这些年,他冷眼旁观世事的反复无常,看透了人性的自私肮脏,他冷漠的旁观自己,陷入压抑沉郁的死循环。

    故事讲起来,好像格外简单。

    只言片语,已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齐焱垂眸盯着地上缓慢前行的一只落了单的蚂蚁,“唐一,我可能,也会变成贺眉那样的人,毕竟我身体里有她和齐庭东的血,你看,我明明一直在怀念吕梁,却还是心安理得的生活在了齐家,本质上,也许我也是那样肮脏不堪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你还敢要吗?”

    话出口以后,那些故作强硬姿态的日子,如幻城般坍塌,鼻腔里的酸胀不可抑制,眼里滚烫的湿意慢慢积攒。

    原来,担心失去,是这么折磨人的一件事。

    原来,他从来不是那么洒脱的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爱情最残忍的样子。

    将生杀大权捧到你面前,卑微的连目光都不敢流连片刻,懦弱的宣泄找不到出口。

    唐一的嘴唇微微颤抖,她起身走到齐焱面前缓缓蹲下,才发现原来他早已红了眼。

    “要啊,”她笑着开口,“追了那么久,你终于属于我了,怎么可能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