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作品:《女配的春天(穿书)

    言朗的嘴唇轻轻抿着,眼底神色一转,沉沉的看着唐一,气息有些危险。


    从唐振庸离开的那天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不确定的危机感了。


    周遭的蝉鸣声似乎凝固在了一个声调无限延长,原就闷热的空气愈发紧绷。


    唐一没说话,表情却坦然。


    只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早已耗尽了她的气力,她早已无暇顾及自己的语气态度是否妥帖得宜。


    哭的太多太久,眼皮又麻又痛,重重的压下来让她想要快点结束今晚的对话,哪怕改天再找机会登门赔罪,至少现在放过她吧。


    言朗看了她半刻,视线在她红肿的眼皮上反复流连,察觉到她早已快要支撑不下去的颓靡,突然和缓的笑了一下:“鉴定的事情你自己来,唐叔叔忌日没道理不让我去,你想说悄悄话我可以走开,但一炷香都不上不合适,所以我们一起去……既然这样,那就当天去,到时候我来接你。”


    唐一站在原地,缄默不语。


    面对这样无力的时刻,她一贯的应对方式便只有沉默,言朗话里话外表达出来的意思只有一个,她也明白,自己不能过河拆桥,所以这两年即便她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但最后还是会妥协,只能站在原地沉默。


    好在她今天真的已经太累了,思维已然麻木。


    即使心里有些无力的郁闷,也是感觉不到了。


    唐一对于言朗,是不能用对付其他追求者那样的套路的,且不说有太多沉重的恩情在,单单是他进退得宜的态度,都没法让她拒绝的太过生硬刻板。


    他对她好,却从不说出喜欢,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点滴渗透,都拿捏的得体有度。


    她能感觉的到,他在温水煮青蛙,所以如果她太过直白,反而显得莫名其妙。


    这让唐一一度十分头疼。


    最后,她又妥协了。


    ……


    回到家里,郁西已经睡了。


    唐一洗完澡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吹风。


    她从冰箱里拿了一个冰袋,反复交替着贴在眼皮上,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就连这些冰袋都是言朗之前送她没有用完的。


    那年夏天的庆城,好像比寻常更热。


    妖异的天气状况,似乎昭示着危机,可凡人哪里能领会天机,都是事后哀缅的说辞罢了。


    唐一带着唐振庸离开海州,刚搬到庆城的第二天,言朗就找上了门。


    那时候她才知道,当初言朗从海大辞职以后,离开前曾经去找过唐振庸。


    有过让他回到庆城重新开始的建议,并承诺言家会给他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只是当时唐振庸拒绝了。


    那天之后,言朗就经常会来家里坐坐,但都打着看望唐振庸的旗号,唐一没法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唐振庸最后的那段时间,说的最多的就是希望唐一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明里暗里给她和言朗制造机会,只不过都被唐一拒绝了。


    回学校办完毕业手续,回来的时候言朗带她去做了一次高塔蹦极。


    那是她第一次做极限运动,可当安全绳捆在她身上,站在起跳口往下看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唐一轻轻抿着唇,看着百米高塔下的一切。


    跳下去之前,言朗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她的装备,确保每个位置的安全带都拉到了最紧。


    “害怕吗?”他晃了晃最后一个锁扣,轻声问。


    高塔上的风很大,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无法聚拢在一起。


    唐一没出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片刻,她摇了摇头。


    她需要给自己一个宣泄的出口,跟过去道别。


    言朗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步都做在了她开口之前。


    极限运动的魅力也许正在于此,身体全方位的感官刺激,让她在生死一线的瞬间感悟到生命的价值。


    言朗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唐一,从这里跳下去,过去的那个你就死了,跟过去道别,才是新的开始。”


    说完,他退出了平台,站在护栏外面看着她的背影。


    唐一没有回头,她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白云,那一天的天气,好的出奇。


    然后,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急速的失重感让她整个人胡乱的翻转,天地万物都在眼前颠倒,从心脏出涌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战栗和麻木,顺沿着四肢扩散,呼啸的山风过境,像针一样刺痛她的身体。


    然后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后坐力,下坠,反弹,再下坠,再反弹......反复几次后,撕扯她的那股力量越来越小,她倒吊着,悬在了半空。


    身体静止下来,这世界完全变了模样。


    她像一只钟摆随风晃动出自己的规律。


    在等待船只过来解救她的几分钟里,她保持着这个角度仰视整个世界,仿佛看到了天光。


    水是透明的翠绿色,倒影呈现出另一个触碰不得的相同世界,大片大片的白云压下来,山间深邃。


    温柔明亮的色彩在她心跳的频率里点燃了一束光。


    那光有方向。


    其实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得到了解脱。


    可是当时的她并没有想到,那一天后来发生的事情,会成为她这一生最无法忘记的。


    从蹦极的地方回到庆城家里的时候,天色刚刚从清澈的蓝变为灿烂的橘。


    唐一解开安全带,准备道别下车。


    “回家以后洗个热水澡,最好睡觉前再泡泡脚,有空的话,就听听音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新的□□我再想办法找。”言朗的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没有任何节奏的轻轻敲打。


    唐一点了点头,没说话。


    齐庭东并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她离开齐焱后,唐振庸并没有如约得到那个捐献者的肝脏。


    她冲进医院,质问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只得到了一句冷冷的话:“捐献者的家属反悔了,有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不再捐献家人遗体,所以,对不起唐小姐,我们医院尽力了。”


    唐一无助的跌坐在医院走廊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大抵是医院里每天都会上演这样的悲欢离合,所有人早已见惯,无人真的在意。


    明明人流不息,她却如同置身在绝望孤寂的黑暗里,几乎溺毙。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振庸走到她身边,双手伸进她的腋下把她从地上抬了起来。


    唐一茫然的转身,泪眼惺忪的看着唐振庸日渐发黄的面容,内心撕扯着绝望的疼。


    那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也许她又要亲手送走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两个时空,在某个时刻交错,那种反复碾压的痛让她无比崩溃。


    唐振庸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局,很平静的把唐一抱进怀里,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抚慰她的后背,平息着她越发汹涌的气息。


    “孩子,生死有命,爸爸不怕,你也别怕。”


    记忆回笼,唐一无声的沉默着。


    言朗侧头看着她,侧脸沉静精致,鬓角的发丝随意的散落下来,垂在脸颊边,被窗外晚霞的光晕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那一瞬间,有一眼万年的错觉。


    他扯了扯唇角,声线温柔:“一一,打起精神来,别怕。”


    那是言朗第一次越矩叫她‘一一’,唐一有些诧异的侧头看他。


    但看向他时,他却像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压根没有在意一样,神情松散淡定。


    唐一压下了心中的波动,点了点头,就在她准备结束这场对话的时候,窗外传来了越发哄闹的嘈杂声。


    他们两个同时循声看出去。


    顺着人群奔跑的方向,唐一看见了站在房顶上的唐振庸。


    她惊恐的开门下车,因为太过慌张,甚至直接从车座上摔了出去。


    顾不得管双膝的疼痛,她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挤开人群,往楼上冲。


    言朗连车门都没关,就也跟着上到了唐振庸所在的楼顶。


    唐一胸腔起伏,被眼前的一切刺激的眼角猩红,她冲撞开拉着警戒线的警察,浑身颤抖的哭喊着叫唐振庸“爸爸”。


    可她的情绪太过激动,除了这句称呼,却憋不出一句话。


    唐振庸站在天台边缘的高台上,慈祥的看着唐一。


    警察向后拉扯唐一,可唐一却不肯走。


    “你们让我留下,那是我爸,那是我爸爸呀!”


    说着,她猛地睁开警察,跑到高台下方,伸手想要爬上去。


    “别过来,一一,你上来的话爸爸就马上跳下去。”


    唐一闻言停下了动作,绝望的看着唐振庸,她不理解,不明白,明明说好了他们都不要怕,一起勇敢的走下去,为什么还没到真正的结局,他反而要先放弃了呢。


    “孩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无能,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了,到头来却还在一直拖累你,爸爸不想这样了,就算换了肝,爸爸也不一定能活多久了,可是却要拖着你,一辈子困在深渊里爬不出去。”


    唐一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脏几乎快要被撕碎了。


    “不是的,不是的爸爸,我只有你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我身边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她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心痛的喘不上气,连声音都大部分是气。


    她绝望的仰着头,企图唤醒上天的悲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