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这个儿子越来越像先帝了，模样、性子……她有些泄气，缓缓撇开脸，看向无尽的虚空之处。


    “先帝……和萧皇贵妃，哦不，如今是萧皇太妃，你也是自小就看着的，皇太妃是什么下场你心里没数吗？”


    李云奕笑了笑，似乎很是不屑:“朕不是先帝，孟晓棠也不会是萧皇贵妃。”


    太后听他如此大言不惭，不知怎的，修佛的她登时就窜起了心火，手掌狠狠地拍在桌上:“有其父必有其子！”


    言语中难掩对先帝的怨恨，他小时听宫人闲话，说是他早先是有个姐姐的，生下活了几日就没了，


    后宫流言纷纷，有说是皇后母女二人体质孱弱，有说是被那时的新宠萧妃给害死的……还有一个更耸人听闻的说法，


    那位公主不是皇帝亲生，而是皇后与人私通，珠胎暗结，皇帝便亲手将她扼死。


    待她几年后诞下嫡子，韬光养晦数年，萧皇贵妃家族势力被渐渐削弱，她才一鼓作气振奋起来。


    在李云奕眼中先帝只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沉默寡言，幽暗的眼中藏着许多他那时看不懂的东西。


    但他似乎渐渐明白了。


    “太后，要不是有先帝盛宠萧皇贵妃，她与永乐王如何会成为整个天下的靶子？福之祸所倚，在儿子看来，倒是先帝成全了太后呢。”


    太后心下一沉，看向李云奕，心中渐渐不安起来:“成全哀家什么？”


    李云奕摸了摸下巴，状似随意地说道:


    “太后您与申大人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


    他是什么时候觉察到的？


    太后慢慢地转动起佛珠，闭上眼，叫李云奕看不见她眼中突然惊起的波澜，


    如果不是因为今夜的事，她还真没料到皇帝早有察觉。


    眼下还不是和他说这事的时候，已是深夜，她突然觉得身心俱疲，转动着佛珠就起身往外去。


    李云奕也不拦她盘问到底，依旧稳稳地坐着，随心说道:“儿子恭送太后。”


    天刚蒙蒙亮，长明宫外就热闹了起来，


    梅用安置好了马车，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寝殿，万寿园是靖朝皇帝的行宫，冬夏两季来得多一些，里面的宫人自然没有紫禁城里的那般活络。


    见是皇上身边的梅用公公，只是笑着作揖，竟未拦着他进去通报。


    于是梅用冲进寝殿时就瞧见皇上正将一个女子抱在怀里，一边轻声哄着，一只手便探进寝衣里游走起来。


    梅用当即愣住，李云奕听见动静，不满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把扯下帐幔，牢牢地将那女子挡住。


    “你怎么过来了？”李云奕站起身，神色自若地问道。


    梅用忙跪下:“今早天还未亮万寿园的宫人就来禀报了，太后夜里生了病，皇上您自个儿打马前来探望，侍母至孝若此，真乃是我靖朝万民之福祉啊！”


    李云奕哦了一声，原来是太后那边先去紫禁城替他圆了，她大可不必如此。


    梅用原本真以为皇上是来侍奉太后，那他这个做奴才没跟着皇上，可真是罪该万死。


    可龙床上的女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你来了？”李云奕看看殿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梅用嘿嘿笑笑:“听闻太后生病，后宫贵人以上的妃嫔都来了，说是要给太后侍疾。”


    一听这个，李云奕揉了揉眼角，冲他挥挥手:“你先下去，叫人在宫门外守着，说朕昨夜侍疾彻夜未眠，要好好休息。”


    “奴才知道了！”梅用忙应下，不敢再瞧一眼垂下的帐幔，慢慢退出了寝殿，再将门给小心合上。


    李云奕转身回到床前，掀开帐幔，孟晓棠已经坐起了身，正捧着药碗，碗中的汤药只剩下一口，她掀起眼帘瞅着她，认真地喝完了。


    放下汤碗，自己拿起帕子擦了擦唇上的药汁。


    见李云奕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她难堪地将脸撇向一旁，今早起来逼着她用早膳和这汤药，她若是不从，他便亲口来给她喂。


    她内力全无，根本推不开，他又趁着喂药的当口，将她的唇吮得微微红肿，多亏梅用冲撞进来，她便拿起药碗，咕咚咕咚就喝了。


    李云奕坐在床畔，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药碗，意犹未尽地磨了磨牙，然后从袖中摸出糖，往她身前凑了凑。


    他一动，孟晓棠就跟老鼠见到猫一般，炸毛地往后退了退。


    他心中一阵酸涩，舔了舔唇，将糖递过去:“药太苦了，吃块糖过过嘴。”


    孟晓棠看也没看他掌中的石榴糖，睫毛垂下，声音又轻又冷……又陌生:


    “我从来不爱吃石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