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钦强撑起身子，缓缓走到两人跟前，孟许国无法承受地跪在冰面上，他紧紧咬着牙，冷汗涔涔，孟晓棠惊疑地直起身子，捏住哥哥的手腕。


    手腕上是一双铁铐，孟晓棠缓缓地闭上眼，岱钦将广寒剑递给她，


    孟晓棠意会地接过，举起劈下，


    哗啦，铁铐应声落地。


    孟许国如释重负，慢慢地抬起手，看看手掌，又看看手背，似乎一时无法相信。


    “咱们快跑吧！”岱钦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心中担忧起来，


    这火烧得太大，又死了这么多人，不远处的冰面已经裂开，冰船残骸已沉下一半去，还有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孟晓棠看着哥哥，忍不住伸手拂开他额间垂下的发，他眼中的光黯淡了许多，再也寻不着当年在明月州时的光芒耀眼，意气风发。


    孟许国俯首瞧着妹妹的泪眼，还有她握住的滴血的广寒剑，费劲地张了张口，稍稍一大声，嗓子就跟漏了风似的，格外沙哑:


    “哥哥……对、对不住你……”


    孟晓棠瞧着哥哥的模样，还有今日从岱钦口中听来的种种，已大致明白了许多……


    如果她只是心疼得无法喘息，自小性子刚强的哥哥岂不是万箭穿心，


    哥哥受的苦从来都比她要多许多。


    他永远只会说:“有哥哥在。”


    而她只懂得躲在他身后，毫无负担地享受着他的庇护。


    她轻轻摇头，笑着擦去脸上滑落的泪水:“哥哥没有对不住我，你受苦了。”


    “再不走李炽就要来了！”岱钦看着空中不断盘旋的雪鹰，着急地冲两兄妹喊道，


    “他来了，咱们都跑不掉了！我杀了安平侯，你！杀了李府的家奴！一个都跑不掉。”


    孟晓棠起身，拦在孟许国身前，看着大火燃烧之处:“李炽来了正好，我要杀了他。”


    岱钦听着，都给气笑了:“谁不想杀李炽？可以，你杀了李炽，朝廷乱了，明月州乱了，明月州一乱，北境空虚恒阳趁虚而入，你让李云奕怎么收场？”


    蓦然听见“李云奕”三字，孟晓棠的手松了松，眼中坚定的光闪烁不定。


    “让我带他回恒阳，先把伤治好再说。”


    岱钦看着孟晓棠的单薄的背，软了软声，


    这个孟晓棠能在险恶的紫禁城中博得李云奕青眼，还将他的心牢牢攥在手里，实在非一般常人。


    面对判若两人备受折磨的孟许国，心里自然是有满腔愤恨，但切不可一时冲昏了头，反而把所有人都搭进去。


    孟晓棠微微侧过身，冷冷地注视着岱钦:“李炽说我哥哥叛国，可他如今活生生地在京城，他若是和你走了，不正中了恒阳下怀？”


    “中什么下怀？”岱钦也反驳道，


    “如今恒阳正借着孟许国的名头互相讨伐，这群虎狼就等这么一个借口好搞垮对方，再说了，我前面有七个哥哥，又自小在京城做质子，乌云部谁都不拿我当回事儿，若是孟许国暴露，乌云部就成了众矢之的，我是傻了才会把他交出去！”


    孟许国拉住妹妹的手:“和我一起走。”


    孟晓棠还未开口，岱钦的脸就白了白:“她不能和我们走，她走了，你们的皇上会找我要人的！”


    “我不能走，”孟晓棠扶起哥哥，“但我会在紫禁城等你堂堂正正归来那一日。”


    她或生或死没有那么重要，可断断不能牵连了哥哥，他是翱翔天际的鹰，以前是，未来也是。


    紫禁城里有太多关于孟氏的秘密，还有李氏，也得有人盯着，既然不能明着杀了李炽，她就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搞垮李氏。


    她是李氏的业果。


    岱钦扶着孟许国，纵身跃出火圈，孟晓棠将广寒剑推入剑鞘，紧随其后。


    火圈外有早早备好的马车，马车疾驰出了无波海，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亦有相同的车马分散开，向着京城各道城门飞驰而去。


    孟晓棠的头轻轻靠着哥哥，孟许国摸了摸她散乱的发:“你和哥哥走吧……”


    “天大地大，可并无我们兄妹容身之处，”孟晓棠轻声说道，“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孟许国不再作声，他不忍告诉妹妹那个纠缠他两年的噩梦，


    噩梦里父亲在白梅岭对他痛下杀手，视他如仇敌一般，招招致命，


    从岱钦的口中得知，自他从明月州消失后没多久，便被诬通敌叛国，孟氏全族或抄斩或流放，无一善终。


    妹妹若是独自留在紫禁城，他不放心。


    岱钦似乎是看出了孟许国的心事，笑着说道:“你是没瞧见皇上跟她蜜里调油似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弱柳扶风，走路都要牵着小手，唯恐丢了，可会装呢！”


    孟许国静静地听着，孟晓棠也不气恼，只是垂下眼不去理会岱钦。


    听岱钦声色并茂地说完，孟许国轻轻叹息一声:“我的妹妹原本就是这样，看来……皇上待你很好。”


    这么说着，心中百感交集，在孟氏一案上，他是怨恨皇上的，可他也知，父亲才是一切的源头，在查清父亲缘何向他挥剑之前，他不可轻易下论断。


    但李炽毋庸置疑是借着孟氏风雨飘摇之际夺了明月州的权。


    如今他身子羸弱残破，首要的就是离开京城，离开李炽触手所能及的地方，好好地医治休养，方有沉冤昭雪东山再起的机会。


    “万一哪日皇上他待你不好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