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听梅用偏帮小宫奴，不由昂了昂脸，隆宁宫可不是藏书阁那种地方，这里是讲规矩的，她在隆宁宫这么久，难不成还能被个初来乍到的宫奴比下去？


    “梅公公，您太抬举她了。”文墨一时没忍住，这么说了一句，扭身便进了膳房内。


    皇上的早膳已备好，由玉骨青瓷的食器盛好，早膳清淡雅致，一眼望去略为简朴，文墨知道皇上的喜好，便命百工坊造了青瓷，特特用来衬早膳。


    燕窝羹乳白，微微透着细腻的玉黄色，放入玉骨青瓷，顿时玲珑剔透，叫人看了都不忍举筷。


    膳房内的厨子一见文墨，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一齐给她行礼，文墨笑着点点头:“各位辛苦了。”


    说着，再抬抬手，身后的太监们鱼贯而入，驾轻就熟地托起漆盘，文墨走在最前头，经过晓棠身旁时，轻蔑地勾起嘴角。


    梅用冲着文墨的背影冷哼一声，对晓棠说道:“您别气馁，皇上吃燕窝鸡丝羹都吃腻了！”


    “燕窝鸡丝羹……”她记得皇上赐她吃过，回味无穷。


    晓棠低头笑了笑:“那还怪好吃的。”


    “别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梅用自个儿反倒急了起来，握紧拳头，“皇上一定爱吃您亲手煮的粥。”


    晓棠搓了搓被寒风吹得发疼的耳朵，一边往膳房里走一边嘟囔:“早膳用多了对身子不好，会犯困的。”


    御厨见梅用跟着那个小宫女走进来，也不好说什么，便低头忙着手上的活计，不理会了。


    晓棠看着陶锅里白白的粥，熬出了一层米油，还泛着油花子，她在厨子们的注目下，从袖中悄悄掏出一根绿绿的小葱。


    御厨一见那根葱，铛的一声！将菜刀刀尖戳在菜板上。


    晓棠被这动静吓得后脖一缩，忙将手中的一根小葱颤颤递了过去:“小小小奴顺手拿了一一一根……”


    御厨见她往后缩着，一张软糯的脸巴巴塌下去，双手捧着一根小葱，不知怎的到嘴边的气话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又见众人都看着，梅用 梅用也鼓着腮帮眼见要发火，御厨低身抓了一把小葱塞到她手里:“隆宁宫御膳房还不至于缺一根小葱。”


    “要不了这么多。”晓棠虽然说着这话，还是认真地将小葱拢作一把，冲着那个御厨福了福身子，“谢过大哥。”


    大哥……大哥……大哥……


    御厨的脸登时红了，一直红到耳根，硬声硬气地应了一声，算是接了这个称呼。


    晓棠全然不觉，高高兴兴地抽出一根小葱，用水仔仔细细洗干净，纤细的玉指就这么直接将葱掐断，丢进陶锅里。


    梅用见晓棠开心，不知为何，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探头看了看，哎呦一声:“这是当归生姜羊肉粥？”


    正是昨夜里吃的。


    晓棠点点头，悄声道:“小奴看皇上也挺想吃的。”


    梅用捂嘴笑:“那昨个夜里怎的不和皇上一道吃？”


    晓棠不好意思，拍拍肚子:“小奴太饿了，怕皇上吃了，小奴就没的吃。”


    梅用扑哧一声乐了，皇宫是什么地方，还能叫皇上心尖儿上的人饿了。


    ……


    晓棠用抹布裹住陶锅手柄，小心地从火炉子上端起来，再拿过一个寻常的白瓷碗，将粥倒了进去，还拿着木勺将内壁上挂着的粥底，仔仔细细地给刮了下来。


    如此认真的寒酸，真是叫梅用汗颜。


    晓棠再取过一个白瓷碗，扣在粥碗上，放托盘里端着往外去了，当然还不忘了她的那把小葱。


    出了膳房，梅用便往前走着给她引路，一大早，伺候的嬷嬷太监就进进出出，晓棠小心立在殿门外，探头朝里张望。


    皇上正懒懒地坐在膳桌前，文墨挽着袖子，皇上往哪里指，她就夹了放在他碗中，都不必张口说什么，一看就有种熟络的默契。


    李云奕食之无味地喝着燕窝鸡丝羹，又用了几口小菜，寡淡无味，看着菜色应该是昨晚就做好的，然后早上上炉子煨热，御膳都这种德行，和喂猪没什么区别。


    味如嚼蜡，吃的东西也没能落到实处，见文墨又给自己碗里夹菜，眼皮一跳，不慌不忙地放下筷箸，取过巾帕擦擦手:“朕没胃口，撤了吧。”


    一是这早膳乏味，二是……早朝。


    昨夜他带了孟晓棠回隆宁宫，想都不用想，自是传遍了紫禁城内外，不知有多少文臣一夜未睡，就等着进宫上朝与他找不痛快。


    眼下右丞相申黎正借着明月州孟氏一案对桃凭二州刺史游湛及其氏族进行着清算


    游氏与孟氏往来甚密，又是东孟富有声望的世家大族，正因北境有明月州孟氏戍守，桃州与凭州才能过上太平日子，不至于为边患所苦。


    孟氏被拔除，朝廷派了更为精锐的军队前去戍守，李云奕还采纳了镇国公李炽的举荐，委任李弗乱为明月州刺史。


    李炽打的主意，正是明月州的青盐。


    文墨见李云奕吃了几口就起身，笑着说道:“那皇上喝碗虫草汤吧，暖暖身子。”


    李云奕心里想着朝廷上的事，走到书桌前，随意拈起一枚棋子，垂首看了好一会儿。


    孟氏被拔除，天下人理所当然地注目到他这个登基不过数年的皇帝身上，他如今根基未稳，尚有十余州刺史自称为“王”“天王”，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说来也有趣，这先皇亲封的，真正有封地的永乐王李云辰，就因封地为刺史所据，便一直留在京城，去了封地也无益，给天下人徒增笑料罢了。


    孟氏是世家大族中少有的骁勇，孟氏一倒，就像石子落入湖中，一圈圈荡开，从内到外，波及深远。


    李云奕捏了捏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提走两枚被困死的黑子。


    他不能冲上去，若是他这个做皇帝的冲上去，便是贪名冒进，所以他任命了李氏前去接手明月州。


    李氏有名望有权力，却独独没有来大钱的买卖。


    就让李氏先代替他冲上去，啃啃桃州凭州刺史游湛这块骨头。


    至于今日的早朝……要如何应对呢？


    李云奕又摸了一枚白子，点入黑棋的阵营中。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点入李氏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