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现界与冥界的交界线。


    当象征着人类文明的落日余晖被夜空遮盖，如同暴雨般的星辰洒落头顶，周围的空气浑浊不清，无人的场地里，充满了嘈杂的声响。


    无数幽灵在夜晚蠢蠢欲动，它们在街道穿梭，在房屋翱翔，手握公文包的男人遮住脸，抱怨着凉风萧瑟，殊不知有两只幽灵在身前穿过，发出刺耳的笑声。


    在那扇打开的诡谲大门前，幽灵们肆意享用着只属于它们的午餐。


    将地面映照通透而明亮的星光闪烁。


    站在场地中央，黑色在她身体盘旋，修补着白天被活人灵魂灼烧的伤口。


    “你……来了。”


    耳边传来迟缓的声音，曼城茶座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身后。


    “今天晚上，比往常……更加喧闹。”


    望着不见边际，寂静无人的训练场，曼城茶座皱紧眉头。


    “希望不要，打扰到我们。”


    确实如此。


    清冷的街角，站满了过往的行人。空旷的马路，响着呜咽的犬吠。


    喧哗的白日过后，是同样喧哗的夜晚。


    来到周日宁静指定好的位置，牧轩活动着手腕，她并没有血液与肌肉这些身体结构，哪怕掰弄手指，也不会发出噼啪的骨节脆响。


    没有成长能力的幽灵，也需要进行努力积累的体育项目吗？


    牧轩不太明白，但是周日宁静已经如此告诉她了，自然不会贸然拒绝。


    答案到底为何，你又想让我看到什么呢？


    砰——！


    地面炸起的泥土成为了开始的信号，在这片没有主持人，没有观众，没有舞台，乃至没有活人的地方，上演了一场比赛。


    牧轩一跃而起，冲在前面。


    曼城茶座短暂惊讶一下，也紧随其后。


    夜空下，两道黑影在赛场疾驰。


    哒哒哒哒哒……


    脚步快速踩踏着地面，赛道旁的灯光向身后飞速倒退。


    一切是如此的熟悉。


    一切也在灯光照耀下开始。


    牧轩。


    他是个纯粹到极致的人。


    年幼的时候，他曾经看过一个电影，电影的内容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其中的一段情节却深深刻进他的骨子里。


    冰天雪地的黑夜，身穿黑衣的男人，随手解决了困扰主角许久的问题，然后不留姓名的潇洒离开。


    他就像救世主，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又像灯光下的影子，悄无声息的消失。


    可惜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制作公司，留下的所有影片资料全都在火灾中尽数摧毁，直到最后，电影也没有揭开黑衣人的身份，但是那段背影却让牧轩没齿难忘。


    他在对方身上学会了两个字。


    帅气。


    仿佛无视一切的帅气，仿佛君临天下的帅气，那道黑色背影对牧轩来说就如同希望的灯火，无比的耀眼，像是所有人都憧憬的英雄，他也无比崇拜着对方。


    不过与普通孩子三分钟热度不同，牧轩将这份坚持贯彻到底，想要成为像对方那样的人。


    他不是热血漫的主角，没有嫉恶如仇的世界观，也不是天才，拥有通天晓地的能力，同样的，他也没有十个人凑不出一对父母的惨痛身世。


    他就是个家庭和睦，身份正常的普通人。


    是个非常执着的普通人。


    为了更好的贯彻‘帅气’这个词，牧轩开始学习动漫里的超级英雄，夜晚戴上黑色的面具，惩恶扬善。但是这样做非常危险，夜晚坏人很多，尚未成年的他很难与那些彻头彻尾的坏人对抗。


    于是他开始锻炼身体，学习格斗技术，制作精湛小巧的武器。


    他希望能在黑夜里保护受到威胁的少年少女，帮助他们摆脱困境，然后不留姓名的离开。


    因为他觉得那样做非常帅气。


    在放倒几个威胁别人的小混混后，他们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再也不靠近这里，让牧轩成为了夜晚游荡，唯一形迹可疑的人。


    周围变得安全了，但牧轩却心情不好。


    这不符合他的目的。


    这不够‘帅气’。


    等到升入高中，他开始翘课，跟随警车来到事故现场，运气好的会碰上正在办案的警察抓捕歹徒，他可以紧随其后，在歹徒挣脱束缚逃跑的时候，跑过去跟他扭打在一起，然后将他捆住，等到警察赶过来后潇洒离开。


    他潜入有负面新闻的公司，在老板的房间里调查资料，将见不得人的交易丢进媒体记者的信箱里，让他们公之于众。


    为了心中那道残留于童年时期的黑色身影，他学习了制作武器，学习了间谍技术，学习了情报收集。


    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他的人际关系一塌糊涂。


    但是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事非常帅气。


    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不是为了产奸除恶，也不是为了是非对错。


    哪怕得罪再多的人，哪怕让无辜者受到牵连，只要牧轩觉得帅气，他就会去做。


    这便是他，完全摒弃了世人的目光，纯粹只为了自我理想而活的人。


    一个不切实际的人。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草泥土纷飞，看不见的人与自己并驾齐驱着。


    “你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吗？”


    并没有。


    被反抗的通缉犯打到脑袋，让他记忆受损。


    被关入监牢的黑帮查明身份，让他受到生命威胁。


    他的心灵不够坚韧，他的意志不够执着。


    他会惊讶，会紧张，会沮丧，会懊悔。


    距离心目中的‘帅气’还相差甚远。


    “我明白，要不然你也不会羡慕我。”


    确实如此。


    “比起死亡，你更害怕的是无聊。”


    ……


    我不否认。


    因为我觉得，‘帅气’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我为此而活。


    呼——


    风声凛冽，牧轩的身体没有重量般在地面疾驰着，地面飞速向后倒退。


    快！


    好快！


    灵魂在剧烈燃烧，‘心脏’在疯狂跳动，哪怕视线无法看见，那道如同夜空般的身影正在自己眼前——


    肆意奔跑！


    “试着来追上我吧！”


    周日宁静在前方呼喊。


    对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兴奋。


    “如果世间过于无聊，我肯定也会去犯罪——！”


    我们两个是如此相似。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茶座正在身后奋起直追。


    对方徒然加速，她紧咬牙关，奋起直追。


    这就是赛马娘间的比赛，成王败寇。


    在牧轩眼前，周日宁静的身影缓缓出现，时间仿佛静止般，她看到了身着黑衣的少女，迈着柔软如柳条般的脚步，在这漆黑如天空似的地面尽情翱翔，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道背影仿佛诉说着无人知晓的世间至理。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那一瞬间，她的身影与年幼时，荧幕中转身离开的黑衣男子重叠在一起。


    牧轩仿佛又回到了懵懂无知的时代，她像个孩子般，张大了嘴，满怀羡慕：


    “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