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将师青玄带回了幽冥水府，那几只鬼见府君抱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回来，形色匆匆，而他本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也是破衫烂履浑身伤痕。


    本想问问府君需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可是府君没分给他们一个眼神，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半晌后，师青玄终于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到了贺玄在拼命给自己灌输法力。


    府君正专注的给他传法力，可是没有用，那些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他只好用双手去捂住伤口，但是师青玄身上的伤太多了，太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师青玄，对不起！”


    贺玄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可还是有东西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


    血泪一滴一滴落在师青玄的身上。


    忽然一只戴着红绳的手覆在他手上，他惊喜的看去，果然是那个蠢货醒了。


    可是他的眸里，为什么只有苍凉。


    贺玄抚上他的脸，不停的擦拭他眼角持续流出的泪。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他将师青玄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学着他的样子安慰他，“别怕，没事了。”


    痛！师青玄此时全身皮肉内脏像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一般，加上伤口的痛，他恨不得立即死掉。


    他趴在贺玄的肩上，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骗他，为什么救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是我的，你用着我的命格，我不许你死在别人手上……”


    贺玄说着又将他拥紧了几分。


    师青玄用力将他推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捉弄我，很好玩是吗，明月？呵呵！”


    “我…”


    “折磨我一次还不够么。”


    师青玄感觉那痛又深了几分。


    贺玄又将他拉回怀里，“我不是，我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救救我，师青玄，我们也不过同岁，你从来都是向阳而生，连你的仇人都忍不住庇护你，而我却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只敢披着各种伪装活在你的世界里，你救救我，好不好！”


    贺玄想想自己就觉得可悲，在师青玄的记忆里，他是地师明仪，他是乞丐，他是籍籍无名的路人，他是明月，他唯独不是贺玄，也不可能是贺玄。


    一番话说下来，怀里的人又没了反应，也不知他听见多少，又会怎么答自己呢。


    贺玄将师青玄的伤口都包了起来，将他包成了个粽子，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他坐在床边贪婪的看了师青玄许久，一会哭一会笑，须臾，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匆匆离开。


    很快，他端着一碗汤药过来了，一勺一勺喂给师青玄，可是药又从他的嘴角流出，这药很贵，一滴都不能浪费。


    静止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将药含入口中，然后悉数喂给了床上的人。


    反正他早就恨透自己了不是么……


    待师青玄吃完了药，他躺在了师青玄的身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师青玄做了一个梦，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乞丐……


    他行乞时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城镇，他穿着破烂的衣裳，拿着破烂的碗，街上人潮汹涌，他站在人群中，逆着光，汹涌地人流从他旁边路过，他看不见哥哥，也看不见明月和屎壳郎，这里没有任何他认识的人。


    渐渐的，这副场景有了声音，“瘟疫来了，瘟疫来了，大家快回家，不要随意出门。”


    “明月！哥哥！你们在哪？”师青玄站在大街上无助的大喊，可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画面再转，他被人群围着，周遭人声鼎沸，指着他“怪物怪物”的叫着。


    师青玄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怪物！”


    人群中走出几个道士，他们告诉人们，他们可以收服怪物。然后他们走到师青玄身旁，说他们是来救他的，他不是怪物。


    师青玄不受控制的跟他们回了山门，然后被他们绑在了十字架上，将他的手腕划开，取着他的血。


    “为什么？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他们突然哈哈大笑，说着一些什么。


    “所有人都染上了瘟疫，只有你没有，你不是怪物是什么，而且你的血可以救人，我们用你的血救了那些人，他们就会更信奉我们！”


    师青玄想起来了，他们本来是下山救人的，可是他们的草药没有用，师青玄也帮着他们一起救人，某次他用了一个摔裂的碗，那个豁口划破了他的手，他的血滴在了药里，而喝那碗药的人，只有他好了。


    恰好这一幕被一个道士看到了，他们开始传播瘟疫是他带来的，他是怪物，


    确实是他们镇子上多了个乞丐后，瘟疫才来的，所以大家深信不疑。


    为了防止师青玄死去，他们每天放完血就为他包扎，给他喝补药，然后每天换别的地方划，胳膊，耳垂，手腕，脚腕，锁骨，都充斥着深深浅浅的伤口。


    “哥，这就是我守护过的人吗，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热泪滚下，再睁眼时，他手里持着风师扇，扇子冒着黑气，而他全身是血，半跪在地上，他的脚下躺满了尸体。


    周围围了一圈道士，愤恨的将剑对准了他，一副要上不敢上的样子。


    师青玄随手指向一个道士“你。”他冷冷说道，那个被师青玄指到的人吓的剑掉落在地上，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唯恐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会是他。


    “还有你，你，你……”


    师青玄将他们一圈人指了遍，那些人纷纷将剑挡在身前吓的后退几步，以防他再次发疯。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小人，伪君子，用他人的血，来铺自己的路，你们不配神佛的庇佑……”说这句话时师青玄几乎是咬牙切齿。


    须臾，师青玄又看了看周遭的尸体，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将扇子扔下，他抱着头很痛苦的样子，“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怎么可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这疯子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疯了，上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众道士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朝那个疯子逼近。


    天上忽然反常的飘起了雪花，接着是一阵寒霜过境，将除了那个疯子以外的人都冻在了原地，周遭的树木也未能幸免，刚长出的嫩芽也被冰霜包裹。


    一名玄衣男子踏霜而来，在那疯子面前立定。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那些人满目怒火。


    贺玄蹲下身，可师青玄似乎不认识他了，只是无助悔恨的看着他，口中不断地重复着“明兄，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他回眸看向那些被冻成冰块的人，他们脸上神情不一，有的怒目圆睁，有的惊恐不已，都是因为这些人……他们凭什么恨师青玄，他们就该死！


    想罢，贺玄五指紧缩，上百个冰块人顷刻间化成碎雪，尸骨不存。


    师青玄无措的看着眼前的“明兄”，他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他不是明兄，他是贺玄！


    他伸出一只手，缓缓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如同他杀哥哥那天一样。


    他的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最后他在这黑暗中听见一句话：


    “师青玄，那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