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何言轻

作品:《双双

    许平安收起纸伞提裙摆,迈上上衙门的台阶,径直入了衙门。不懂这里的分管,经过的衙役给她指了路,沿着回廊去寻找登记的先生。


    据衙役所说,东堂进去里间最后一张桌,交给那位管事清点登记即可。


    春日的风随着阳光来往,十分清爽。跟着阳光穿过窗户潜入这书房,吹得纸镇下的纸张莎莎作响。


    许平安一步步穿过前面的书案,还不知道自己偏离了原有的命途,也或许早就偏的没边了。


    而那人正在光的尽头等候她。


    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雪白的富贵蝠庆云鹤暗纹窄袖衫,绑着护臂, 内搭正红的交领。


    头发一半梳起,竟扣了个金冠,同色的红暗金抹额勒在额前,更显得英挺的剑眉飞扬入鬓。脸型清瘦,丹凤眼,长长的眼睫半遮藏下眼中的锋芒,在鼻梁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他正专心地提笔书写。


    春日上午的阳光只从窗户进来一点,映了满室的光,少年朗朗灿若骄阳。


    四目久久对望,许平安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摸摸他的眼睛。


    她喜欢这双眼睛。


    少年却忽地别过头咳嗽起来,一股慌乱的劲。


    许平安只好停步,低头行礼,“我是城北吴家医馆派来送份例的疗伤药的,请您清点。”说着递上篮子。


    少年正整理着上巳节的各项用具备案。


    小姑娘从屏风后走进来,上身穿着象牙白的窄袖坦领衫,外罩银朱色宝相图案花纹的半臂,露出白皙锁骨和细嫩的脖子。下身一袭月白撒花齐腰襦裙。


    红色头绳束发,青丝梳作双丫髻,一侧簪着一枝带绿叶的海棠,两个未开的花苞托着一朵刚刚盛放的花,颤颤巍巍很是孱弱的样子。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一眨地盯着他。就那么俏生生的立在他面前,端得是明眸皓齿,清丽佳人


    少年一时看失了神,很久没见过她这样打扮了,让他想起了两人的初见。眼中不自觉盈起泪水,只好慌乱侧头装作咳嗽。


    余光瞥见许平安行礼,伸手接过篮子,“以后不必行礼,合欢城不拘这些礼节的。”


    清朗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许平安只觉得心头痒痒的,乖乖的答上一句“好”。


    眼睛跟着少年移动,盯着看还不够,头也歪得越来越近,欲再捕捉少年的眼。


    羞得少年耳朵通红,表情故作镇定,愈发低下头清点药品数量。


    待到登记完,许平安告辞离开。


    身后那人问道,“你如今住在何处?”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不问姓名,不问年纪,更不问身份,反而像个久别的旧友,问她如今漂泊到何处。


    少年不问,她差点就忘了登记领身份牌的事。


    许平安转过身看发向问的人,循着那双她喜欢的眼睛望去。


    少年眼中情绪流转,紧紧锁住平安,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提着一口气,胸膛起伏十分缓慢,小心翼翼,很是真诚的姿态。


    许平安见他的第一眼便觉得心中欢喜,没来由的亲近他。略微思考片刻,觉得他应该没有恶意。


    只是少年紧张不知怎么传染了她,许平安讲话变得磕磕绊绊起来,“我,我在东城区,北城门边的医馆工作,工作和暂住,有事可去那,那找我。”


    听到自己的声音顿了一下,暗恼自己怎么老是掉链子。


    顷刻间调整好心态,迎上少年的眼,“我叫许平安,最近才到合欢城的,我需要领身份牌。”


    少年高悬的心在听到许平安磕磕绊绊的话时放了下来,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此时听了许平安的自我介绍,不可察勾了勾唇,“跟我来。”转身走到桌边。


    许平安走到桌边的时候,少年刚从抽屉的一叠册子中抽出一本递给她,“填一下。”


    接过来翻开,额……格式挺现代化的。


    领了身份牌之后就可以在衙门接任务了。居民在衙门登记了委托的事件,完成委托能得到相应的酬劳,方才许平安送来的药品也是酬劳之一。


    接的委托多了,酬劳就多。有了酬劳,何愁立身。


    许平安每一会儿就填好了表,爷爷教过她许多,毛笔字不在话下。


    少年凝神看表,视线落在父母姓名那一栏。纵是父母过世的孤儿,总还有亡者姓名留存,而许平安却将此处留空。


    许平安就站在身侧,少年下意识看过去,只得到平安阳一个坦然的笑容。


    算了,不写就不写,她既不想说,那他也不问。


    许平安收好身份牌,少年目送她远去。


    少年其实还有许多话想和她说,想问她什么时候到的合欢城,有没有受伤,生活得还习惯吗?许多许多的问题。


    可他对于许平安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问。


    少年盯着她离开时裙摆扫过的屏风一角出神,突然屏风后伸出一颗头来,头上簪的海棠花还有些歪了,女孩眨眨眼睛,“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轻咬下唇忍住笑意,沾了水光的粉嫩唇瓣吐出三个字,“何言轻,言语轻重的言轻。”


    “何言轻。”许平安跟着重复了一遍,继而扬起嘴角,“何言轻你好,何言轻再见。


    许平安这回是真的走了。


    只留下何言轻在原地哑然失笑,回味她笑起来像藏了星星的眼。


    时刻牢记爷爷所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适才在少年处登记时,许平安只填写了些大概的信息,姓名许平安,现住东城区城北医馆之类的。其余地方留空少年不问,她也没必要主动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