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晕倒在街边的老人


    一个老人静静地躺在街边。


    周围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没有哪个人在那个老人身边停留，大家经过他身边时只是远远避开，更没有哪辆车在他身边停下。


    夏小玫怀里抱着一大摞宣传单，刚下公交车，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街边那个老人。这大中午的，这么大太阳，怎么会有个老人躺在这里？都不知道他在这里躺了多久了。夏小玫赶紧走到那个老人身边去，蹲下来，先检查他有无呼吸，发现老人还有呼吸，又轻声呼叫他，但是叫不醒他。


    夏小玫毫不犹豫地打了120，然后站在老人身边，给他撑起伞。


    救护车来了，医生要夏小玫也跟着去，夏小玫就跟着去了。


    老人的检查结果是：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又累又饿，才晕倒的。就给他吊了一瓶点滴，说吊完点滴就可以回家了。


    老人刚醒来就嚷嚷着要吃东西。夏小玫就到医院食堂去买了稀饭来，喂他吃。吃完了，医生说你没事了，可以回家了。老人却赖着不肯走，指着夏小玫说她撞倒了我，要对我负责。我还要住几天院，好好观察。


    夏小玫哭笑不得，说：“阿公，医生都说了你是又累又饿晕倒的。我看到你时你已经倒在街边了。我不会开车，撞不倒你。”


    老人眨眨眼，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不认识你。”


    护士说：“人家好心打120，让救护车去拉你来医院的，她看你晕倒在街边，以为你生病了。”


    老人却固执地说：“我就是被撞倒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撞倒的我，我不管，你既然送我来医院，就应该对我负责。”


    夏小玫在心里腹诽：早晓得你是这样的人，我也懒得管这种闲事了。


    不过夏小玫看那个老人起码有八十岁以上了，老小老小，老了就跟小孩子一样无赖了，还是笑着说：“好好好，我负责，检查费什么的我帮你出了。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老人却不肯回家，说我还得在医院住着，住几天再说。


    他不想回家去跟老伴吵架，特别是老伴还把儿子的死算到他头上来，他受不了。虽然他说过这辈子不让儿子进门的话，可他也不想儿子年纪轻轻就出事呀。那个老婆子，以为儿子出事就她难过，其实，其实他也很难过，只是不想表露出来而已。


    护士拉过夏小玫，轻声说：“你怕是遇上个难缠的主了，打110报警，让警察来送他回家吧。”


    夏小玫想想也是，就打了110。


    唉！要是早晓得这个老人这么不讲理，她还不如跟那些路人一样对他视而不见。


    夏小玫只是在心里发点小牢骚而已，知道自己遇上这种事不会不管。就算早晓得人家不讲理，该施救的时候还是会施救。


    警察来了，老人还是坚持说他是被夏小玫撞倒的。警察说这大街上满街是监控，我让人调监控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你老人家先躺着，别激动。


    不一会儿，监控视频就发过来了，警察让老人家去看视频。他真的是自己晕倒在那里的。夏小玫是在他晕倒十多分钟后来到他身边，打了120后，就撑伞给他挡着太阳，一直等在那里。


    老人家觉得有点羞愧，赶紧向夏小玫道歉，然后就不说话了。警察问他他就说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不回家。


    想到他出来大半天了，老伴在家肯定着急了。让她着急去吧，我就不回家。


    警察只好又调监控来看，看他从哪里来，这才看到他今天一大早从出家门后，就一直在毫无目的地走，从早上走到中午，直到晕倒在街边。


    警察派了人上他家去了解情况。原来这个老人家里只有老俩口，今天一大早起来俩口子因为早餐是吃稀饭还是吃豆浆油条的问题吵了架，老头子不开心了，摔门就走，出门时一分钱没带，既没有吃早餐也没有吃中餐，还顶着烈日走了那么远的路，最后终于晕倒在街边。


    警察要送老人回家，让夏小玫也跟着去。警察的原意是让夏小玫上老人家去拿刚才的诊疗费，夏小玫却以为因为是她送老人上医院的，就要跟老人回家，向他家属讲清楚事情原委。


    老人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居委会的人也来了，跟警察说这老俩口男的贺大爷八十五，女的何大娘八十三了，子女不在身边，他们一个是南方人，一个是北方人，经常因为吃饭问题吵架。但是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吵吵罢了，从来没有哪个离家出走过。想不到今天早上老俩口吵了一架，贺大爷还玩起离家出走这招来了，到中午没见他回来，可把他老伴急坏了。


    那个小个子警察表示不解，说：“那有什么好吵的，想吃稀饭煮稀饭，想吃油条豆浆买油条豆浆，各吃各的，不就行了？”


    居委会大妈为难地把他们几个拉到一边，轻声说：“问题是他们只有贺大爷有退休工资，工资还不高，老俩口平时过日子很精打细算，认为只煮一个人的稀饭浪费电，要煮两个人的才划算。平时无论吃什么都希望俩口子吃同样的，他们认为这样才能省钱，但是又因为南北饮食差异，互不相让，一个不想将就另一个，所以就经常吵架。这几年是越来越吵得凶了。”


    胖警察问：“他们的子女呢？父母生活窘迫，他们不知道吗？”


    夏小玫环顾一眼贺大爷的家，除了一些简陋的年代久远的木制桌椅，再无其他，可能老俩口也看不到那些蛛网灰尘，屋子里还散发着一股霉味，一副破败脏乱的气息。


    居委会大妈说：“好像听说有一儿一女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他们在这里住了差不多四十多年了吧？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们的儿女来过这里。”


    贺大爷听到了居委会大妈这句话，暴躁地说：“死了，都死了。”


    胖警察赶紧说：“大爷您别激动，那就这样吧。以后你们少吵架，难得俩口子一起走到今天，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吵架了，好好珍惜吧。争取活到一百岁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对夏小玫说：“他今天的诊疗费，我帮他给你吧。”


    夏小玫赶紧推辞：“不要不要，也没有几个钱，我帮出了。”


    这两个老人真可怜呀，这么大年纪了，儿女都不在身边，就算没时间回来照顾他们，给点钱给他们自己买点好吃的也行呀。唉！很可能他们的儿女也是穷人，很穷的那种。


    胖警察也不跟夏小玫争，就把他拿出来那五百元钱放到贺大爷桌面上，对他们说：“这点钱是我对您二老的一点心意，你们留着买点好吃的，以后别吵架了，更不能离家出走了。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怎么老了老了还不能将就了呢？”


    小个子警察看到胖警察给了钱，他也掏钱包，却发现钱包里只有两张一百元的现金，就对胖警察说你还有现金吗，我微信转给你，换几百现金给我呗。胖警察说没了，就这么多了。小个子警察挺不好意思的，将他那两百元现金拿去放在桌面上。


    贺大爷老俩口子很不好意思，何大娘忙说：“快收起你们的钱，我们有钱的。”


    贺大爷也说：“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们以后不吵架了，过日子的钱我们还是有的，你们年轻人赚钱不容易，快快将钱收起来，留着去谈恋爱吧。”


    贺大爷一句话把两个警察都逗笑了。


    胖警察按住贺大爷拿钱的手，说：“照年龄算起来，我们应该是您的孙子辈了，说真的俩口子都活到八十多岁的，不多见呢，也算是难得遇上你们两位老寿星，孝敬点钱给你们也是应该的。你们留着这些钱，哪天又统一不了意见时，就各吃各的，别怕浪费。”


    说完两个警察和居委会大妈准备走人。


    贺大爷却生气地说:“把你们的钱都拿走，我有钱，不拿走我生气了。”


    何大娘忙把那些钱塞进两个警察手里，说:“多谢你们的好意了，我们真的有钱，今天并不是因为钱吵架。”


    她是不好意思说，其实他们主要是为儿子的事吵架。


    两个警察看贺大爷气鼓鼓地站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居委会大妈悄悄地告诉他们:“贺大爷脾气怪得很，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帮助。过年过节我们给他们送钱送米送油他们都不要，总说他有钱。”


    两个警察只好无奈地接过钱。贺大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问夏小玫:“刚才打针的钱是多少？我拿给你。”


    夏小玫忙说:“不多的，那么一点点钱，我帮出了。”


    贺大爷又生气了，大声说:“我有钱，用不着你帮我出医疗费。”


    夏小玫吓得赶紧说:“二十块钱。”何大娘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来，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钱，递给夏小玫。


    夏小玫心想:晓得他们这么好哄，我刚才说十元就好了。这样想着，好像自己多收了何大娘十元钱似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两个警察和居委会大妈示意夏小玫跟他们一起走，夏小玫没走，说你们忙，先走吧，我等下再走。然后夏小玫问：“我帮你们搞下卫生，可以吗？”


    夏小玫是想着反正来也来了，回去也休不成午休了，不如用这点时间来帮两位老人搞下卫生。


    何大娘说不用了不用了，等下我扫下地就行了。


    贺大爷说你回去休息吧，让你何奶奶来扫就行。


    夏小玫笑着说：“我来吧，你们休息下。”


    说完就抓紧时间开始干活，清理完客厅，就进厨房，厨房的卫生比客厅的还糟，并且连瓶洗洁精都找不到，夏小玫飞快地出门，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回洗洁精、洁厕净、扫把、拖把等，回来将那些满是油污的厨房用具洗得精光发亮，将厕所清洗得干净明亮。又将地板拖干净。


    那老俩口原来还一直跟在夏小玫身边转着，后来看她出门去买东西，就在客厅的躺椅上躺着睡着了。


    搞好卫生，两位老人也醒了过来，看到夏小玫还在他们家里，似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夏小玫是怎么进他们家来的。贺大爷说：“姑娘你还没走啊，你不用上班么？”


    夏小玫这才记起她那摞宣传单忘记拿，落在马路边了。笑着对老人说：“我这几天的工作是出来发宣传单，时间相对自由一些，马上就回去了。”然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让两位老人有什么事就打她电话。何大娘感激地答应着，贺大爷却说:“能有什么事呢？我以后不和她吵架了就没事了。”


    夏小玫笑嘻嘻地说:“没事最好了，贺爷爷，不要吵架了，老俩口开心过日子吧。但愿你们开心快乐，长命百岁。”


    出得门来，夏小玫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就打了电话给陈宇生，说她不回公司了。


    公司离这里太远，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事了。不如找房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