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作品:《戒断》 庄夏已经很多年没坐过绿皮火车了。
正值饭点,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泡面零食和火车餐的味道,加上空调的凉气和小孩尖锐的哭喊,让她有些难受。她闭上眼,从包里摸出一只崭新的口罩。
去柳镇这趟车没通高铁,到县站后还要在公交车上颠簸一个多小时才到镇上。
对她而言也算是与世隔绝的好去处。
上一个呕心沥血制作的游戏发布后,庄夏一度被捧成国内最具潜力的独立游戏开发者。庄夏做的游戏极具现实元素,很有身临其境之感,平台发售当月销量一跃全球前三。
庄夏也赚得不愁下半辈子。
但庄夏也不想止步于此,更好的第九艺术,就要从更真实的生活去发掘。她心里简单地立着这样的宗旨,踏上了来柳镇的路。
她想去追溯还属于上个年代末的气息,还没有真正现代化的环境。
下了火车似乎才是行程的开始,坐上掉漆的五路公交,噪音极大,她捡了乖,先去把快拉不动的窗给往后拉开一点缝,防止气味混杂。
至少空气很清新,山环水绕的,环境也不错。
她这般想着,或许得待好几年。一个震撼人心的游戏,总归是好几年打磨才能展示给玩家。在她心里,她的游戏不该是低俗取赏的利益品,而应该是精心雕琢的艺术。
房东如约到公交站口来接她。
那是个一脸老实憨厚相的中年男人,带着几分事业期蓬勃的骄傲,像上一辈人一样习惯性地在耳后别一根烟。他作势要抢过庄夏的行李箱,庄夏微笑着婉拒了。
"荀先生,今天入住可以吗?"
她温声问道。
男人忙不迭地说好,接着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一家三口已经搬去县城,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半晌还是诚实地说出来了:
“庄小姐,其实这房子好虽好,但邻居也许不太好相处……但是平时只要不惹人家,也没有什么大碍。”
庄夏摇摇头表示不在意这种小事。
她独居惯了,也懒得应付邻里关系。各家长短也不是她能干涉得了的。
房东走在她前面,偶尔回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或许是第六感的作用,庄夏莫名地感觉到正上方凉嗖嗖的,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瞬时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条件反射地仰起头向上看,却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强有力的握力,将自己硬生生挪出好几米远。
腰间是火热的触感。
还闻到了把她拥住那人衣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金属钢材撞击地面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后方不远处传来,回声不断,几度让庄夏的耳膜隐隐作痛。
腰上的握力松开了,庄夏转头,看到了一个少年不耐烦地拂去手膀上粘的灰。
他看起来偏瘦,整个人线条分明,身影单薄,力气却格外出众。五官生得桀骜张扬,一双眼虽满是漠不关心,却也透出少年人独有的澄澈。
楼上的人家探出头来大声道歉:
“哎,没人伤着吧?抱歉抱歉,钢材搭在窗上没搭稳呐……”
下一秒楼上人的目光扫过仰着头的少年,少年目光凛冽,像淬了冰。楼上人赶紧闭上嘴,重重地把窗户关上。
窗外系上的风铃哗哗作响。
庄夏也没有看清楼上的人什么表情,一瞬间窗户就被锁住。
荀房东才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身边就发生一场命案了。
但他看到了站在庄夏身边的少年,却突然满脸堆笑起来:“哟,是小翊啊,这次真是谢谢你救了庄小姐。哎,我也要搬走了,毕竟邻居一场跟你介绍介绍……”
少年眯起眼定定地朝他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庄夏的错觉,她感觉眼前这个名为“小翊”的少年,拳头握紧了些,眼里阴云密布。
他像是下一秒即将扑上去的爆发力极强的小兽。
庄夏快步走上前去,礼貌地向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少年说道:“多谢你了,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改天我来登门道谢。”
少年这才淡淡地扫过她的脸:“不用。”
说完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
好像救庄夏也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而已。
房东跟她解释:“这就是我说的新邻居。可怜的紧,他爸吸了不该吸的东西进去了,他妈也一天到晚不管他。久而久之就学坏了,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别人说他不是就一言不合跟疯狗似的咬人。”
“打游戏倒是厉害,正事不做,没什么出息。”
庄夏默默听着,不做回应。
若不是刚刚他反应快救了她,那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难料。
到了新家,三层的小洋房,白墙黑瓦,一楼还别有情调地养了不少花,楼梯栏杆还是老式的涮上油漆的铁质,但是葡萄藤顺着二楼栏杆爬到三楼,半熟的葡萄被套上白纸袋。
看起来很舒服的小镇人家,有种柴米油盐之外少有的悠然自得。
庄夏很满意自己挑中了这里,荀房东的口气也略带得意:“这都是我家夫人打理的,很棒吧?院里面那棵桂花树是我孩子出生的时候种下的,现在都有他两个那么高了。”
但他说完又变得沮丧起来,拿出打火机,把别再耳后的烟取下来:“舍不得,真舍不得啊!要不是娃得去县里上学,怎么着我们都不想搬。但怎么着我娃都不能窝在这山里。”
庄夏抚慰地说:“县城里教学水准至少比这里好太多。”
男人苦涩地干笑了两声,给庄夏介绍着房间布局和注意事项,庄夏也很干脆地给他转了账。
荀房东就匆匆跟庄夏道了别,说要扛着最后的行李去赶最末班的公交车了。
庄夏收拾片刻,来到二楼阳台看结好的葡萄,抬眼间却看到对面的"邻居"。
那也是一小栋独立的楼,只不过光线被她的新家挡住,墙皮脱落,显得有些幽暗阴湿,里面已经开了灯,昏黄黯淡,忽明忽灭。
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站在窗前,长发烫成风情万种的波浪,浅褐色的窗帘只拉了半截,女人裸露的腰肢若隐若现。
这影子看起来是个美人。
此时庄夏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有半张一闪而过的侧脸,但是她仍然认出来了。
荀房东。
女人勾着他粗壮的脖子,庄夏看到他们透在窗帘上的影子,暧昧不清的动作。隔音并不好,她站在二楼阳台上,能清楚地听到两人的调笑和享娱。
呵。
他说舍不得,真舍不得。
难怪那孩子那会儿做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她淡淡地瞥过眼,却又看到楼下正欲进门的瘦瘦高高的少年。
他显然也看到了窗帘后那片荒唐的景象,因为庄夏清楚地看见,他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抬头看了看二楼,眼里光芒敛尽。
他在原地凝滞片刻,又咬咬牙把钥匙放回兜里。
但他没有立刻走,环视着四周,不出意料地,和半倚在栏杆上的庄夏对视。
女人的身子半掩在葱绿的藤叶中,俯下身,修身长裙衬出与这个镇格格不入的优雅。她一手撑着下巴,未经修饰过的自然黑发随意散落在肩头和胸前。
妖而不媚。
日落西山的余光散在她另一面,她的神色晦暗不明,似笑非笑。
少年的眼里带了些没有底气的警告。警告,或说是祈求。
怪可怜的。
甚至不敢上去拆散别人和自己的母亲,反而要来警告她这个外来人。
庄夏对那孩子微微一笑,没再看那暮色掩映下的窗帘,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她回到客厅,拨通了荀房东的电话。
电话的音乐声响了很久,庄夏挂掉,继续拨。打了好几次,那边终于气息慌乱地接起了电话。
庄夏没等那声“喂”,单刀直入道:“荀先生,末班车就快走了。”
“这边隔音不是很好,窗帘也拉得不好。”
“你说要是荀夫人看到这个场景,会说些什么呢?”
庄夏想来荀房东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但一定不愿意被别人发现他做这样的事。
他或许是有钱,但手头的资金仍然抵不了风言浪语。对于从小镇中偶然走出的暴发户而言,廉价的名声仍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存在。
更何况他有妻有儿,还想赌下一辈的光辉前景。
虽然他仍然选择了纠葛不清。
不出所料,几分钟后,她就听到男人急匆匆的下楼声,腰间的钥匙串声哗啦啦响着。
庄夏从不感兴趣八卦绯闻,也懒于插手这些理不清的人物关系和情感纠葛。
她此刻单单想着少年在门口垂下头,失魂落魄般把钥匙揣进口袋,有点长的刘海掩住他漂亮的眼。
仿佛不去看,这些事就永远不存在,不会出现。
好像高中时期的她,听着门内的女人时而崩溃大哭,时而癫狂大笑,神经失常地叫着过世父亲的名字,还有庄夏的名字。
每天放学进门前,她也犹豫着拿起钥匙又放下,最终还是打开门,看着满地狼藉的客厅。
母亲弓起腰转着轮椅来到她面前,失去焦距的眼睛怔怔地打量她。
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手机叮咚一声,她拿起,便看到一条冗长的消息,伴随而来的是一条条语音轰炸。
男人拼命解释着自己的行为,一时兴起冲昏头脑,被引诱,求她不要毁自己名声。
归根结底是最后一句而已:
“能别告诉我老婆吗?”
庄夏不想点开那些太多的六十秒语音,她都能想象出对方会怎样语无伦次地说出被扭曲的事实。
于是她只回了一句:
“我不在意。”
在那一刹那她只是于心不忍门口的小狗流浪太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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