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澈笑眯眯的敲了敲手里的账本。


    “法外容情,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吃了我的,总要给我吐出来才好。”


    甄应嘉这才注意到,屋里堆了高高一摞的账本,颜色深深浅浅。


    “这是……”


    “自然是私账了。”


    岑明澈笑眯眯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甄应嘉瞳孔骤缩!


    毅郡王是怎么搞到的!


    盐商的私账本子,几乎是和他们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他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毫无风吹草动,不动声色的就将东西拿到了手里!


    莫非,是皇帝……


    甄应嘉心中警铃大作。


    “殿下是如何……?”


    “嗯?”


    “下官失言了。”


    甄应嘉艰难一礼,退了下去。


    他要赶紧去和二弟商量对策!


    如果和他们家密切合作的那家盐商被拿下……


    那甄家就要倒大霉了!


    望着甄应嘉仓皇离去的背影,岑明澈的唇角泄出一丝冷笑。


    知道怕了?


    开始慌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好戏,还在后头呢!


    当夜。


    乾帝打开了岑明澈从扬州递来的密折。


    “……扬州盐商与甄氏一族,相互勾连,以公掺私,大肆贩售,获利逾百万……”


    “……压榨盐民,抬高盐价……”


    “……甄氏吞并田土,卖官鬻爵,欺男霸女,乃至于毒杀朝廷命官……证据……儿臣不敢擅专……”


    随着密折而来的,还有厚厚一摞账本,和多方画押的证据,以及那个活生生的人证。


    乾帝越看,眉心皱的越紧。


    “甄家有负皇恩,肆意妄为,鱼肉百姓,望乞陛下圣裁。”


    甄家,甄家……


    皇帝知道甄家坐大,但皇上没想到,甄家的胆子居然真的这么大!


    甄家罪行累累,其罪当诛!


    但是,奶母……


    唉……


    乾帝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拿起茶盏来,慢慢啜饮。


    半晌,才提笔写下自己的答复。


    最后,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陛下,该翻牌子了。”


    “退下。”


    这就是今日不翻牌子的意思。


    对了,甄贵妃……甄家……


    希望他们见好就收吧。


    ……


    江南。


    扬州。


    扬州城一片寂静,但这片寂静却不是死寂,而是暗流涌动的寂静,就像幽深的江水一样。


    “查出来多少?”


    “今年盐引发了三百七十万引,但现有的盐已经对不上数了。”


    “超了多少?”


    “十万引。”


    现在可还不到四月。


    好,真好。


    真是好一番欺上瞒下的好手段啊!


    “你们按照私账和公账,查出有多少盐是对不上的。”


    “殿下,因为时间太紧,咱们只查了四大盐商最近三年的账目,共差了一千九百七十一引。折银约六百五十余万。”


    整个国家,一年的税银也不过两千万两。


    两淮四大盐商,三年内,私盐就卖出去六百五十余万。


    一年就得了一个国家十分之一的税收啊。


    厉害,真厉害。


    “最多的是哪家?”


    “窦家。”


    “多少?”


    “约占半数。”


    半数?!


    岑明澈惊了一下。


    看来就是这窦家和甄家勾结了。


    不然,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多?


    “窦家可以抄了,抄家时若有贪的,就注意自己的脑袋,规矩点,明白么?”


    “遵命!”


    “剩下的三家……让他们按盐价的三倍,把这笔银子补回来,不然一样抄家。”


    “属下这就去通知!”


    今夜,扬州无眠。


    “哥哥,你可得救救弟弟啊!”


    书房里,甄应恪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甄应嘉。


    “哥,这笔钱可不是我一个人用的,是供给咱家的,您可不能这时候不管我。”


    甄应嘉死死皱着眉。


    “放心,不可能不管你。”


    “况且,毅郡王虽然是皇子,但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郡王,明白吗?”


    “能处置咱们的,只有皇上。”


    “毅郡王还没那个胆子先斩后奏。”


    甄应恪还是显而易见的焦虑。


    “可是,皇上……”


    甄应嘉挥挥手。


    “别忘了,咱们的娘还活着,宫里还有怀了孕的娘娘。不过贪点钱,又没耽误事儿。皇上不会处置的太严厉。”


    “但是,记得告诉家里的小辈儿,这段时间都收敛些,现在不是他们抖威风的时候了,明白吗?”


    “……大哥,真不会有事?”


    “你且安心。不过,咱家这段时间,都得夹起尾巴来做人啊。”


    “是,大哥,我明白,我家的这些小子,我会约束起来。”


    “这时候,多说多错,只能等啊。”


    甄家在等一个结果。


    窦家也在等。


    小小一间耳室里,挤满了家中的女眷。


    听着外面的动静,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惶惑。


    “老夫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窦夫人小声问。


    窦老夫人强做镇定。


    “别慌,总归就是那些事儿,都牵扯不到老弱妇孺的。”


    窦夫人两眼含泪,一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手紧紧握住窦老夫人遍布皱纹的手,像是想从中汲取力量。


    “娘,祖母,我怕。”


    “宝儿,别怕,啊,别怕。”


    几个庶女像一窝小鸡一样挤在一起。她们的姨娘都不在这里,而是在后院,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看着嫡女和嫡母母女情深,心里又惶然又羡慕。


    “老爷不是和甄家关系很好么?咱们家这样……难道甄家不出力?”


    窦老夫人苦笑。


    “甄家是什么情况,咱们家又是什么情况?咱家不过是人家的马前卒而已,弃了就弃了。”


    “现在,只能求上面的大人们心慈,能放咱们一个自由身,别发卖入奴籍了。”


    窦夫人捂住嘴,想哭又不敢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这可怎么好?”


    窦老夫人长叹一声。


    “等吧,慢慢等。”


    “你也别慌,别还没等到结果,你先把自己吓死了,你的儿女怎么办?”


    窦家曾经繁花绚烂的园林中,一片兵荒马乱。库房门大开着,兵丁们井然有序的来来去去,间或传来几声报数声。


    “白银十箱,记一万两!”


    “记,珊瑚头面一套!”


    “记,纯金观音像一座,高一尺八分!”


    “记,粉色珍珠衫一件!”


    “记,黄金六盘,共一千二百两!”


    “记,三色翡翠雕山石摆件一件!”


    “记,……”


    抄家的簿子堆成一座小山,各种金银珠玉装在箱子里,晾在天光下,宝光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