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爱德华之章

作品:《被救赎后宿敌们视我为白月光

    尼禄刚要上前表示一下虚伪的客套和关照,以免本来就看“她”不爽的夫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变本加厉,只听这黑发男人怒吼:“见什么埃德蒙?凭什么让你去见他,怎么不是他来见你?!他算什么玩意,也配你这么卑微?!”

    你一个高等骑士团团长的身份,为什么见一个最多是贵族家少爷还要这么曲折,甚至你还要混进来这里做女仆?!而且你为什么要去见他?!他是什么玩意,有没有危险?!

    尼禄一惊,快找个什么把他的嘴堵住啊!他再这么说下去,要不了一分钟夫人的怒气又要爆炸,然后绝对会把我给赶走!

    他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往陆衡的方向一扑,直接闯进怀里,一只五指纤细修长的手带着熟悉的淡淡香气,一把堵住陆衡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

    那一瞬,陆衡懵住了,暴躁和狂怒都被莫名其妙地压进冷静的海平面以下。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剩下一丝触觉,感受着那只手掌心的一点软嫩和一圈薄茧,好像在细细搔刮着他的侧脸和下巴。

    半晌,他似乎回过了神,一手轻轻扣住尼禄的手腕想要挪开,这才发现女神想要阻止他继续积攒怒气和仇恨的决心有多么深刻——那只手几乎是攒着全身力气按在他下颌,如果用力一拧,肯定会抓碎他的下颌骨。

    但对陆衡来说,这只是让他惊讶一下,随即不费吹灰之力地掰开了,白皙如雪的修长手腕扣在小麦色的粗硬五指间,形成一种奇妙又相融的色差。

    “知道了,”他拧着眉头,“我会陪着你的。还有,你到时候别又瞎跑!本来就傻,到处乱跑还跑不见了,那不是更傻了吗?!”

    尼禄一怔,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他什么意思。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陪我?哎?他刚才说的是要陪着我对吧?为什么要陪着我?我不认识他啊?

    尼禄满脑子的疑问,还不等他去问个明白,只见这高大的黑发男人从后腰的口袋里抽出一枚指环,上头雕着一只金色的双头八爪鹰,戒圈刻着尾羽似的花纹,戒底镌着一个陆字。正是康曼王国路易大帝统治的圣路易王朝的象征。

    在周遭一片震惊到合不拢嘴的目光里,陆衡说:“虽然是第一次用,但路易说只要在这个国家里,哪里我都能去。”

    “所以现在我要住这里!”

    眼珠子几乎要瞪到脱出眶的穆勒男爵冲上来,细细摩查了一遍这枚指环,随即高呼道:“陆公爵您来穆勒家住真是让我倍感光荣!那几个仆人怎么那么不懂事,快去把我的房间整理出来,让陆公爵住进去——”

    “不,”陆衡皱着一张脸,“我对你那臭烘烘的房间没兴趣,给我开个新的。”

    穆勒男爵陪着笑,心说这位陆公爵真是不懂事,不就是仗着以前救过还没登基的路易大帝,才能在后来受封这么个亲王爵。但和有底蕴的穆勒姓氏相比,这没有依靠没有依仗的陆公爵,等路易大帝哪天下去了,第一个被整的就是他!

    尼禄在原地愣着,他还没从刚刚那一波无法理解的对话里抽出思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要么陪着穆勒男爵和黑发男人远去,要么扶着感觉自己被伤得很深的夫人赶紧回房间。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只有他被留在了原地。

    不是被忽略,不是被刁难,而是那个黑发男人在临走前留下一句“你就留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懂吗?!省得我还要费力去找!”,于是谁都不敢接近他。

    走廊里静悄悄的。虽然地面铺着分量很足的丝绒毯,无论谁踩上去都只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但这里静得太过分,已经是一丝声音都收不到的程度。

    奇怪,这穆勒男爵和穆勒夫人开销十分奢侈,平常就算没什么事都会有三十人在活动,更何况今天还发生这么一件大事,怎么看都不应该那么安静啊?

    尼禄望向窗外。这条又长又宽的走廊用落地窗隔开与外面的世界,投进这里的黯淡阳光被方方正正的窗格和横七竖八的树枝切得支离破碎,落在地面只剩下小小的圆斑。

    透过被擦得明亮的窗玻璃,借着能见度已经很低的昏光,尼禄看见了,外面的花园里,不远处的花丛中,有一个支起尖角的圆形凉亭,里面正中央摆着一张雕花镂金的黝黑圆桌,旁边同样工艺复杂的黑色座椅上,坐着一个正在用上半身趴在桌面的人,还露出一个乱蓬蓬的黑色发顶。

    啊,这人好眼熟?

    那人一把直起身来,显出那张令尼禄怎样都无法从记忆里抹去的、和某位亡灵大法师一模一样的英俊外貌。

    尼禄:“……”

    但此人的表情并不似爱德华那样总是面无表情,气质阴沉。他看了看自己交握的双手,像是发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般眼间尽是不遮掩的疑惑和紧张。没到一分钟,他又趴了回去。

    尼禄:“?”

    这是在做什么?就算不信仰我这个星辉与纯洁的女神,但别的教派也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仪式啊?还是说这位埃德蒙少爷又发病了?可这也不像是疯起来的样子啊?

    ——还是说,那个不安定的疯病,又有什么新的症状?

    尼禄一震,立即向这条走廊的出口跑去。高高扎起的浅金色马尾随着奔跑的动作上下晃荡,仿佛阳光变成波浪肆意流淌。

    *

    埃德蒙再次起身,看了一眼紧闭的双手,被圈在掌心的翠绿小鸟还是没有动静,只有圆鼓鼓的肚子还在轻微起伏。

    好像还是不行啊,不然为什么都不动一下?还是说我的保暖方式不对,小鸟根本感受不到,所以才不会动一动?

    他疑惑地望着这只折断了一边翅膀的小鸟。这是他刚才出来散步的时候在树下捡到的,蓬蓬的身体在各色小花里就像一块碧绿的宝石一样惹眼,但又不像宝石那样坚硬。把它捧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一只翅膀完全扭曲成相当怪异的角度。

    小鸟已经不会叫了,只是微弱地呼吸,让人知道它还活着。

    在埃德蒙这二十五年的时光里,学会的是如何弹奏完美的钢琴,如何优雅地接待他人,如何温柔地对待女士;他擅长马术,也读过很多书,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许多非人之族,也了解这数万年来是依靠着星辉与纯洁的女神,人族才能站到现在的最高位——

    他知道得很多很多,但就是不知道怎样救助快活不下去的小鸟。

    因为死掉的话,身体就会变冷。为了不让小鸟的身体这样冷下去,他将幼小的它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努力地温暖着它。

    不行,它的呼吸也在衰弱下去,这样不行……

    你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我也不会舍弃你的未来——

    “如果您不是魔法师这一类的职业,那这样是不可能发生奇迹的。”有人说。

    埃德蒙一惊,倏地抬起头来。

    这一刹,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女神。

    金色的女神。

    然而尼禄完全没想过要照顾这位观众的震撼与动摇,开口就是:“您这样动来动去,小鸟被吓到不能动了。”

    ……啊?

    埃德蒙垂着双眼,茫然地望向被他惨白双掌包裹的小鸟。下一秒,一只线条修长肤色白皙的手掌覆上来,以不容他拒绝的力道,将那只没有反应的小鸟掏了出来。

    尼禄拿着毛巾,仔细地擦拭小鸟身上的尘土和露水;接着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片布条,小心地将它怪异扭曲的那边翅膀给包扎起来;最后他转过身,向刚刚他在这里观察了一分钟,最后确定是在救助小鸟才去准备好放在凉亭外的纸箱走去。

    埃德蒙愣了一下,这才亦步亦趋地跟过来。离得近了他才看见纸箱内部堆着松软的毛巾,一边放着工艺粗糙的热水壶,壶嘴冒着浅浅的热气。尼禄谨慎地把小鸟放进去。

    感受到充足的热度,加上被温柔的力量抚过,翠鸟睁开黑豆似的眼睛,先是眨巴眨巴几下,再张着幼嫩的嗓子吱吱几声,似乎是安心了,待在这个柔软毛巾堆成的窝里好奇地左看右看。

    一直盯着它的埃德蒙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起:“活下来了!太好了!”

    尼禄脸色不显,只有冷静与淡然分外明显。光看此时这幅高深漠然的表情,谁都猜不到他的内心正在激烈翻滚——

    还、还好我的权能是治愈,不然这回肯定要翻车!

    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冒出来啊!我原本不是只想着看看这位不知道想什么的大少爷在搞什么事,只要不是遇见玛利亚然后开始各种想念各种爱恋就可以完美退场吗!怎么救助小鸟我也不知道啊!话说埃德蒙你把手闭得那么死紧小鸟根本就无法呼吸!不行不行我还是不要留在这里看着小鸟就这么死掉——

    可我能用治愈啊。

    阅读立于人族顶点的众神史诗:前代神王尤金掌控天空与雷电,不知名的战神掌控阳光与权力,月耀与爱欲的女神美撒丽娜掌控□□与爱……

    而星辉与纯洁的女神,掌控着治愈与纯真。

    ……虽然用在别人身上效果只有用给自己的一半,但让一只小鸟活下来还是没问题的吧?

    因为埃德蒙看上去很受打击啊!要是给夫人看到的话,肯定又要赖到我头上。所以不能让他带着这种表情回到里面去,不然我肯定留不下来了——

    对!为了我还能在这里继续留下去,所以他不能不高兴!

    “居然懂得怎么救活一只小鸟……好厉害!”埃德蒙笑起来,“女仆小姐你好厉害!”

    “谢谢您的夸奖……但我是因为您想要救它,才会救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怕你一不高兴夫人要找我麻烦,尼禄把箱子盖上。

    埃德蒙怔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在乎我想做什么。

    你只要弹钢琴就好了,别的都不需要去做,一直以来母亲都是这样说的,我也是这么做的。

    可我不能永远都只有弹钢琴啊,母亲。

    尼禄刚想抱起它来,埃德蒙回过神来,抢先一步把箱子给拥住站起。

    “……”尼禄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只听埃德蒙说:“不能让女孩子搬重的东西,所以让我来吧。”

    真是感谢你的体贴,如果没有那个狂躁的母亲和本身就有的疯病,你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

    “接下来我要找一些糖加到水里喂给它,这样它才能恢复得更好。”尼禄说。

    埃德蒙捧着箱子,又看了一眼因为没有关实箱盖而留下的缝隙里隐约透出的一抹翠绿:“那我们去厨房偷点吧!”

    “……”尼禄说:“这是您的家,用不到偷这个字吧?再说也不用您亲自出手,我去就好了。”

    “可是你去的话,还是需要有个人帮你望风的吧?我长得很高的,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一有人过来就能马上注意到!”

    身高就差那么一厘米就能有一百八十公分的尼禄感觉自己被严重嘲讽。他看了一眼埃德蒙,发现这家伙虽然脸色惨白身材偏瘦一幅看上去很虚的样子,但也是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这下更觉得世界对他真是不友善……

    “都说了这不需要去偷……夫人已经很讨厌我了,我要是还这样做,绝对会被赶走的啊。”

    “母亲要赶走你?”埃德蒙声音一滞,脸色立刻低落下去,随即又变得闪亮起来。“我去和母亲说,我不让你走就好了!”

    尼禄大惊,心说我的天啊你可千万别这样做!本来你那个看谁都不爽见谁都要咬的妈已经很看不惯疑似和你有点超出界限的我了,你再来这一出给她把心中的焦虑给坐实了,那我还能有好果子吃吗?!想到这他连忙:“您的好心我收到了,但真的不需要您这样做!您别真的去找夫人——”

    “可是你不是说会被赶走吗?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因为我不懂怎么照顾这只翠鸟,还需要你……”

    其实想说的是想让你陪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照顾这只小翠鸟,可话到了嘴边,埃德蒙发现自己怎样都说不出来。

    我不是穆勒家的主人,没有能把女仆小姐留在身边的权力,只能请求她留在这个家里。

    “又不是现在!”尼禄哭笑不得,“但你要是立刻就去了,那我马上就可以滚蛋了……我们换个话题吧!现在我们一起去厨房吧,刚好可以请厨师分给我们一点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