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章 十分为难
作品:《北宋论贱实录》 任小白跑到后宅,又抱了一坛酒回来。
倒好一碗酒,他看向了张茂则,笑吟吟道:“假牙兄,满饮此碗。”
张茂则总感觉贱人的笑容不怀好意,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当他看到仁宗的期待眼神后,却也只好把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颤颤巍巍地端起酒碗,放到鼻下闻了闻。
这次,倒是不那么刺鼻了。
迟疑了片刻,他伸出舌头浅浅舔了一下。
“不是,你搁这洗舌头呢!”任小白翻着白眼说道。
张茂则瞥了他一眼,“要你管!”
“茂则,不得无礼。”仁宗向来不喜责怪下人,所以语气并不算严厉。
张茂则先是点头应是,然后端起了酒碗,浅尝了一口碗中酒水。
这次,倒是没有那么辣口了。
放下酒碗,他摇了摇头,看着仁宗道:“官人,此酒比之街上所售酒水,甚烈。”
“不是,你丫的要是喝不了酒,你就戒了吧!”任小白指着酒坛,道:“这在我们醉月楼已经算是低度酒了,才四十度左右……嗯,低度酒就是你们常说的小酒。”
仁宗愈发好奇,忍不住拿起酒坛倒下了一碗酒。
低头闻了下,酒味浓郁,确实是烈酒无疑。
彼时的皇宫里有御酒,如蔷薇露、羊羔酒、流香酒等,但这些酒都是低度酒,口感虽好,却不够烈。
仁宗好饮酒,但低度酒喝得多了,难免会觉得寡淡无味,不够尽兴。
其实就是平时喝酒太多,酒精耐受性变得高了。
此刻,眼前这碗烈酒,却是勾起了仁宗的兴致。
于是他端起酒碗,仰脖喝了下去。
放下酒碗,仁宗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大喜,眉开眼笑道:“烈,甚烈,痛快!”
任小白闻言笑了。
仁宗沉吟片刻,道:“我虽喜饮此酒,但世人恐怕不喜。任兄恕我直言,若是在宋境售卖,怕是无人问津,但是……”
任小白打断道:“漠北苦寒,而此酒恰好可让四肢百骸无不热络,实乃御寒之神器。且草原之民喜豪饮,凡饮酒者,多为求醉。若是将此酒贩到边境榷场,契丹人、党项人都会趋之若鹜。”
闻听此言,仁宗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任小白。
二人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
正待仁宗想与之深聊的时候,任小白却道:“好啦,酒也尝过了,赵兄把酒钱结一下,请回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二人皆是身躯一震。
让张茂则感到诧异的是,这孙子是真不当人啊,喝他三碗破酒,他居然还敢要钱?!
仁宗亦是诧异,道:“任兄,酒钱我可以付。但我们合同酿酒的事宜还没有详谈,此时不宜离去吧?”
“什么合同酿酒?”任小白一副很诧异的样子。
“五日前,你我定下君子之约,你负责酿酒,我负责买扑正店,之后五五分成。难道,任兄忘了?”仁宗在“君子”二字上加了重音。
任小白揣着明白装糊涂,摇头道:“赵兄肯定是记错了,我没说过。”
仁宗突然有了一种日了狗的感觉,他何曾见过这样出尔反尔的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一看主子受了委屈,张茂则坐不住了,“腾”地一下,他便站起了身,旋即拍着桌子道:“任小白,你竟然出尔反尔!”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醉月楼不是正店,你私藏酒曲,此刻又贩卖酒水。”张茂则冷哼一声,厉声道:“此乃大罪!我要举告你!”
说起这个,任小白可不怕他。
我任小白可没有触犯律法,顶多算是钻了法律空子,薅羊毛罢了。
“我的酒不是用酒曲酿的,乃是通过樊楼处购得的酒水提纯得来的。”任小白顿了一下,然后加重了语气道:“我根本就没有用到酒曲,又何须成为正店。”
“空口无凭!”张茂则自然是不信,上去拉住了任小白的袖子,恶狠狠道:“随我去见官!”
闻听任小白的话,仁宗却是眼眸一张,随即摇头苦笑。
这家伙……真是市侩的很!
他开口道:“茂则,不得无礼。”
张茂则只好放开了任小白,不过眼神却是依然凌厉,紧紧地盯着任小白。
仁宗看着任小白,道:“任兄,我已是明白了你的意思,此刻有话直说即可。”
“成为贡酒,二八分成,我八!”任小白说得很有底气。
他倒也不怕仁宗不答应。
贡酒与正店名额是仁宗谈判的两张底牌,现在正店这张底牌已经失效了,任小白这个奸商自然会趁机压价。
而且,他也不担心仁宗皇帝会翻脸。
因为任小白知道,史书评价宋仁宗“为人君,止于仁”,宋仁宗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三七,我七!”仁宗确实是好脾气,但绝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他笑眯眯道:“你可知京城有多少勋贵?”
任小白直呼好家伙。
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想告诉我,我守不住这摊子生意嘛!
这是在威胁我,狗皇帝!
不过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事,守不住。
“你不知。”仁宗倒下一碗酒,浅饮一口,笑道:“而我,熟知。”
任小白沉吟片刻,道:“我六。京城与榷场都要兴建作坊,人员、场地全部由赵兄负责。”
“我六。作坊不可建在榷场,只可建在京城周围。人员、场地、商队,我可以出。”
仁宗没有明说,任小白却也很快想明白了。
榷场是在两国交界处,若是被敌国劫掠,难免会技术外泄。
任小白想了想,又道:“五五。你我各出一人做作坊主事,但你的主事只有监督之权。”
“好,五五。”仁宗直视任小白,一字一句道:“但是,你的主事只有监督之权。”
“你会卖酒吗?”任小白问道。
“我会。”仁宗毫不犹豫道。
“你会个屁!”
“那你会吗?”
“我当然会。”
“我不信。”
“不重要。”
“……”仁宗叹了口气道:“那便依你。”
任小白心中暗笑,仁宗果然和史书记载的一样,耳根软。
合作的大框已经敲定,二人接下来的谈话轻松了许多。
推杯换盏间,聊着合作细节,二人倒是显得很热络。
喝到兴起时,任小白唤人拿来了笔墨纸砚,而后道:“素闻赵兄的写得一手好字,飞白体炉火纯青,赵兄留下一幅墨宝如何?”
仁宗摆手道:“哪里哪里,任兄过誉了。”
嘴上很谦虚,身体却很诚实,他笑呵呵的站了起来。
刚抓起笔,仁宗却突然身体一怔。
他从未和任小白说过,自己擅长飞白体!
于是,他抬眸看向了任小白,笑呵呵道:“任兄知道我是谁?”
任小白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拍着他的肩膀道:“此时此刻,你是我的挚友赵六。”
仁宗大笑,这家伙,有趣。
“要我写甚?”
任小白立刻道:“良善酒家。”
仁宗愣了一下。
随即,他便用眼神打量着任小白,幽幽道:“任兄,还是换一个吧。”
“赵兄,这很为难吗?”任小白坚持道。
仁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十分为难!”
真伤人啊……
任小白想了想,叹气道:“我房中还有一坛酒,不知要如何处置。”
“这不是酒的事……”
任小白却道:“我记错了,其实是两坛。”
“两坛,两坛也……你再加一坛!”
任小白朗声道:“好,就三坛。”
半个时辰后。
仁宗欲走,任小白送到了门外。
把三坛酒放到马车上,任小白对着仁宗笑了笑,道:“正店的事,赵兄可别忘了。”
仁宗愕然问道:“任兄之前不是说,无需买扑正店吗?”
任小白不好意思地笑了:“之前不用,现在用了。”
仁宗被气的直瞪眼。
“别生气。”任小白正色道:“用酒曲酿酒,成本更低,我们赚的更多。”
“任小白,你这个奸商,真卑鄙。”留下这么句话,仁宗的马车渐渐远去。
拜别了仁宗后,任小白返回了酒楼。
大堂内,落秋水早已等候多时。
与任小白一同到了阁子后,落秋水便气咻咻道:“下流坯子,现在可以问了吧?你为何不让我出现在官家面前?”
任小白语重心长道:“唉,我这是为你好,他们这些当皇上的,都喜欢强抢民女。”
“你胡说个甚!”落秋水脸色羞红。
“不单单是这次,以后,你也要离官家远一点。”
落秋水听不下去了,掐着任小白的腰,问道:“生意谈的如何?”
任小白把谈判的过程与结果,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落秋水。
落秋水诧异道:“你好过分!”
“慈不掌兵,仁不当政,善不为官,义不经商,我那是在商言商。”任小白牛哄哄道:“其实,我再过分一些,官家想必也会答应。”
“我才不信呢,你要是敢再过分一些,官家准会砍了你的脑袋。”
任小白撇撇嘴,道:“官家才舍不得砍了我。”
“呸呸呸,就会说大话。”落秋水一脸的鄙夷。
任小白敛起笑容,认真道:“生活在苦寒之地的人,一旦喝过烈酒以后,极有可能会生出依懒心理,因为烈酒是有成瘾性的。然而契丹与党项目前没有制造烈酒的能力,只能依靠榷场的互市,长此以往,定会造成巨额的贸易顺差。贸易顺差懂吗?不懂吧?嘿嘿,我懂,但我不告诉你。你只需知道一点,大宋可以通过烈酒,源源不断的收割两国之财富,而这一点,才是官家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