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杀手也内卷(二合一)

作品:《北宋论贱实录

    任小白这边出了房间以后,还没有走出多远,就遇到了气喘吁吁的钱掌柜。


    钱掌柜住在外宅,离这里远了些,所以,他才得到有贼人来袭的消息不久。又听说,武柴担心贼人有同伙在外接应,已经独自去宅子外面巡查去了,他不放心夏剑一人看守那两个贼人,这才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遇见任小白以后,他不由分说的拉住了任小白的手,风风火火的向柴房跑去。


    二人来到柴房外,便听到了夏剑的声音传来。


    “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嘴巴还挺硬。”


    “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不说的话,我可要得罪了!”


    钱掌柜推门而入,便见到堵在门口的夏剑。


    双手叉腰的夏剑,见人来了,拱手行礼,稍有些气恼道:“钱掌柜,小郎君,二位来的正好,这两个狗贼嘴巴严得很,快想想办法让他们开口。”


    钱掌柜眼神扫过被捆成粽子的两兄弟,不禁哑然失笑,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们嘴严,而是嘴堵了?”


    说着,钱掌柜在嘴边比划了一下。


    夏剑拍了拍脑门,一时紧张,竟然忘记了这茬。


    他挠着头,尴尬而笑,然后就将两人口中的破布取了下来。


    在这个档隙,钱掌柜仔细瞧了瞧两个贼人,之后他便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样子,怕是亲娘也辨认不出来了,惨,惨不忍睹!


    只见两人的脸早已肿成猪头模样,烛光晃动下,那肿胀的脸上竟是泛着光泽,显得乌黑油亮;再看口鼻,也满是干枯的血迹;至于眼睛,钱掌柜没看到,因为他们眼眶间已经只剩下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了。


    对于兄弟二人来讲,眼下这个状况,无异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那贾仁却显得很从容,只是骂了一句直娘贼,在这以后,他便低头不语了。


    贾义则是不然,他眼角原本就噙着泪,此刻听见兄长的声音,他终究是绷不住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原本兄弟二人在师父仙逝以后,便一直在码头讨生活,日子虽是清贫了些,但终究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可就在一个月前,兄长生了一场大病,虽是请郎中医好了病,却是花光了二人的全部积蓄。


    在这之后,兄长就性情大变,像是变了一个人,一门心思的想要搞钱。


    后来,兄长接到了这单生意,带着他来到京城刺杀。


    然后……就中了贱人的奸计。


    贾义的内心里,是既后悔又气愤。


    当初就不应该听兄长的话,要是没有离开码头,就不会碰到这个恶魔,没有碰到这个恶魔,就不会受此折磨……


    下药,插眼,踢裆,这是人干的事吗!


    那奸诈小人就是个畜生!


    此时,他的下体还在作痛,这种感觉,犹如千斤重坠悬于裆下。


    他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抬起头做人,便忍不住滔滔大哭起来。


    对不起祖宗啊!


    我贾义怕是没有办法传宗接代了,列祖列宗若是怪罪,就去找那奸诈小人的麻烦吧,此事,都怪他!


    等等……


    贾义的哭声小了些,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兄长,那么也就是说,老贾家不至于绝后了。


    这样看,列祖列宗那里好像也还算交代得过去。


    不过,虽是如此,还是希望列祖列宗显显灵,别放过那个奸诈的家伙!


    这么一想,他就彻底止住了哭声,然后也学着兄长的样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狗贼。


    任小白仿佛还沉浸在失落中,并没有说什么。


    夏剑却是不乐意了,他怒道:“狗东西,我不过是向你们头上泼了些水,你们倒好,竟然敢骂我,看你爷爷我不收拾你们!”


    说着,夏剑就握紧拳头冲了上去,对着二人的胸口就是邦邦两拳。


    “别乱打呀!”钱掌柜叹了口气,提醒道:“要打瘦子的伤口,这样才会痛。至于那个胖子……哎呀,你还藏,哼,藏起来有什么用!夏剑,你踢他的腿。”


    话音刚落,夏剑便把目光投向了钱掌柜,嗯……用一种看老禽兽的眼神看着他。


    他内心大声谴责着,这也太下作了吧!


    但钱掌柜的话让夏剑犹如醍醐灌顶,所以,他打算照办……


    再看那兄弟二人,他们的嘴角止不住地抽动着。


    夏剑没含糊,他手上扣着贾仁的伤口,脚下踢着贾义的腿,口中则是叱道:“说不说?你们到底说不说?”


    二人还是一声不吭,唯有猪头一样的脸变得更加扭曲。


    折磨了好一会儿,兄弟俩还是不肯开口,夏剑便有些恼怒了,手脚上都加重了几分力气,边打边道:“好呀,还不说是吧?我让你们不说,我让你们嘴硬!”


    终于,贾义撑不住了,冷汗直流的他,带着哭腔喊道:“直娘贼,你光问我们说不说,说不说, 你倒是问啊!”


    此话一出,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在房间内,除了贾义的抽泣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来此地之前,贾义还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再看看现在的他,可谓是衣衫不整头发乱,精神萎靡人涣散。


    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这地方就踏马没一个好人!


    他……心里苦啊!


    终于,钱掌柜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他道:“你们为何要来醉月楼行凶?”


    “受雇于人。”贾义答道。


    “是谁派你们来的?”


    贾义迟疑一下,道:“我说了,能留我一条命吗?”


    还没等钱掌柜说话,贾义旁边的贾任就叱道:“闭嘴,我们是专业的杀手,不能出卖雇主!你休要再讲!”


    贾仁想对几人放些狠话,但他双眼被插,此刻仍然是不能视物,只好梗着脖子,对着门口方向道:“尔等不敢杀我们,我们来此地,雇主是知道的,一旦没有回去复命,他便会知道我们已遭不测,如此,他大可以报官处置,告你们一个谋财害命的大罪。”


    钱掌柜哈哈大笑道:“黄口小儿,可笑可笑。老汉绝不相信,那雇主买凶杀人以后还敢报官处置,此等言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没人知道我们是来杀人的!”贾仁也是大笑道:“他去报官,只会是说我们兄弟二人来此吃饭,自此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即使你们一口咬定我们是来杀人的,但此事没有外人在场,官府是一定不会相信你们一面之词的。如此,只要雇主报了官,你们肯定是脱不了干系。“


    钱掌柜被气的咬牙切齿,他道:“那我们现在就把你绑了去见官。”


    贾仁一听,却又是笑了:“你们还敢报官?笑话!”


    他用眼眶扫过众人,从容说道:“我们兄弟二人都是本本分分的脚夫,此前一直是在码头讨生活。今日来京城买药,肚子饿了,便到此地吃饭,却不成想,你们醉月楼众人见我们兄弟老实巴交,便敲诈勒索我们,此后见我们拿不出钱来,你们就拳脚相加,刀剑相向,把我们兄弟二人打得是遍体鳞伤。”


    他嚣张道:“那老汉,听你声音应该也是一把年纪了,有些道理你是懂得的,人们总是会没理由的偏袒弱势一方,你来说,官府是会相信满身伤痕的两个穷苦脚夫,还是会相信毫发无损的你们?”


    听了他的话,钱掌柜脸都被憋成了猪肝色,心里想着如何反驳他的言论,却不由得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无耻!”


    就在钱掌柜哑口无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洛秋水的声音,她朗声道:“你这賊厮休要嚣张,不怕和你说,开封府的曹判官,乃是我师父的莫逆之交,至于程知府……那是我师父的亲小舅子!”


    原本愣愣出神的任小白,在听到洛秋水的话以后,突然就回过了神,只是,他脸上有些愠色。


    坏女人,偷我的词!


    其实洛秋水躲在门外已经有些时候了,之所以没进去,是因为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任小白,此刻见贼人甚是嚣张,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才出面回应贼人。


    洛秋水的话确实起了效果,贾仁还真被她唬住了。


    不过,他还有另一手准备。


    “那又如何!《宋建隆重详定刑统》中早有定论,诸谋杀人者,徒三年。“贾仁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徒刑三年而已。”


    众人愕然一怔,这还是一个有文化的杀手。


    坏人不可怕,就怕坏人有文化……


    贾仁还没说完,他咬着牙,恶狠狠道:“三年以后,我,还,来!”


    “哥,不能再来了,再来可就真没命了,他们……都是恶鬼,他们没有人性啊!”贾义崩溃道。


    “你住嘴,为兄一个人来!”贾仁没好气道。


    “不能来啊!”贾义声嘶力竭地喊道:“此地堪比人间地狱,来到这里,人无完人,蛋会完蛋!不能来,不能来呀!”


    “我意已决,你休要啰嗦!就算搭上性命,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除非他们……”


    贾仁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任小白打断了。


    “你还他娘的挺执着!”


    任小白不禁恼火,却在这时,他突然心念一动,笑了,道:“你们两个人可曾听说过抬棺双煞鬼?”


    两兄弟在码头讨生活,码头每日人来人往的,他们自然是听人提起过抬棺双煞鬼的名号。


    只是,他们不知那奸诈小人为何要提起这个,心中虽是存着疑惑,但也没接任小白话茬。


    任小白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今日晚间,恶贯满盈的抬棺双煞鬼,来到醉月楼作案,却不慎,被机智勇敢屌炸天的任某所擒。你们说,这样的话,任某会不会在江湖扬名啊?”


    贾仁心中一颤。


    遭了,我们兄弟俩要成双煞鬼了。


    弟弟贾义心直口快,道:“我们不是双煞鬼,你怎么可以冤枉好人。”


    “好人?你说自己是好人?”任小白都被气笑了,他很想打开这家伙的脑壳看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道:“你们两个提刀夜闯民宅,然后还要杀了我们,你却敢说自己是好人?我看你是吃多了屎,消化不掉,残留在脑袋里了吧!”


    贾义无话可说。


    一旁的贾仁却是有了主意,道:“我们兄弟二人一条心,即使是你们与官府相熟,妄想屈打成招,我们也绝不会认下这子虚乌有的事。而且,我们会找京城最好的讼师,为我们伸冤,开封府不为我们做主,我们就去大理寺,去拦御史,去敲登闻鼓,我相信,这天下间总会有人为我们洗刷冤屈。所以,我劝你们不要白费力气,免得落下一个诬告之罪。”


    听见这话,弟弟贾义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


    哥,一条心确实是一条心,但是他们再打我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


    思索片刻后,他抿抿嘴唇,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因为他担心说出来以后,以自己兄长的脾气,很可能在牢里就让贾氏这一代成为单传。


    贾仁那边却是在笑,随即朗声道:“按律,非因斗争,无事而杀,是名故杀。以刃及故杀人者,斩!诸诬告人者,各反坐。”


    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放声大笑,道:“也就是说,你们若是胆敢诬告我们,那最后被斩之人,一定是你们!”


    众人听了,皆是脸色大变,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宋刑统》里面就是这么写的!


    就连任小白也忍不住吃了一惊,大宋的杀手行业这么内卷吗?杀人之前都要背刑法?


    贾仁眼睛看不见,但是他听得到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不禁心下得意,再道:“若是今夜放了我们二人,再赔偿几千贯汤药费的话,我自此便不会再找你们麻烦,至于雇主是谁,我也会如实相告,如何?”


    任小白暗暗咂舌。


    这家伙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个专业的杀手,此刻为了钱却又可以出卖雇主的信息。


    价值观这么灵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