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变天(1)

作品:《晚月词

    停顿了一会儿,秦衍缓缓摇了摇头,沉静了许久,像是在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浪潮。

    想来也是,若是顺利医治好了,如今也不会成为这秦小王爷最悲痛的回忆,凌晚在心底里感叹着世事无常,觉着万分惋惜。

    “听闻我的话语后,哪知他对我大吼着,说我出生便注定是小王爷,锦衣玉食,享尽荣华,从不会知晓民间的疾苦……”他苦笑着,自嘲般不住地扯了扯嘴角,“他让我不要总摆出一副施舍的模样,会让他感到厌恶。”

    踉跄了几步,秦衍转身看向凌晚,悲从中来,强忍着心里翻滚着的绝望:“后来……后来我去他的住处寻过他,他便从此再也不肯见我。两个月后,我打听到了他的死讯,他到死都不曾见我一面。”

    “此后,我便想着,这些荣华与我有何干系!我不要也罢!”举起颤抖着的手指了指窗外,秦衍咆哮着,怒吼着,像是被一道枷锁牢牢地困住,而他却深感厌恶至极,“它将我困在了这皇宫之中,它让我失去了一切!受他人冷眼相看,受他人阿谀奉承,都是拜这身份所赐!”

    “若是这身份让你如此痛苦,不要便不要了!”凌晚拍桌而起,愤愤不平地说道,“看他人眼色而活,多累啊,管那些世人如何看待呢,自己过得舒心便好!”

    原本他所识得的凌晚,是个温婉玲珑的姑娘,此番却为他的经历而抱有不平,她这般怒意横生的模样着实令他愣了神,心底的悲痛似是被她的举动瞬间转移走了。

    他这一路所遇见之人几乎都劝他回朝,毕竟他的母妃也渴望他留在自己身边,可眼前的姑娘却是赞同着他的做法,赞同着他随性而活。

    “母妃一直想让我回宫,我有时候会想,自己这般常年游历在外,是否为大不孝。”他说着心中的不解,又怕方才的举动吓着了眼前的姑娘,话语刻意轻了些许。

    “你就是因为思虑太多,病情才常年不得好转,”凌晚轻声笑了笑,想起了在寂灵渊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你身上的担子本就重,这一世做自己想做之事便好,不用顾及太多。至于你的母妃,你隔些许时日去看望她,思念之时回宫一趟,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秦衍听罢跟着笑了笑,不受控的情绪却是已然烟消云散,他再次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她灿然地笑着,眸光十分灵动。

    自他游历以来,他头一次遇见这般豁达的姑娘。

    “若不是凌姑娘先遇见了叶公子,”看了她片刻后,秦衍淡笑着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地说着,“我会想要把姑娘留在身边。”

    而她心里也万分坦荡,微微扬了扬眉,笑着回道:“我们才单单说了一小会儿的话,你就觉着心仪之人便是我了?”

    秦衍忽觉有些失礼,却又看了看她悠然的神色,倒又放心了下来:“秦某自知疾病缠身,也不想委屈了哪家的姑娘,只是说说罢了。”

    “秦衍,我所言并非此意……”看着秦衍有些许感伤,凌晚怕他会错了意,忙又说道,“这世上的万物都有着不同的脾性,我这人的许多过往你都犹未可知,你如何就能断定……我便是你心悦的姑娘呢?”

    她撇了撇嘴,随后打趣地笑着:“又或者说,此刻你见到的凌姑娘,或许只是我想让世人见到的模样罢了。”

    沉思良久,秦衍略感不解:“秦某不懂。”

    “若是我告知于你,我曾经不是神仙,”她却是轻描淡写地说着,笑意不减,“而是十恶不赦的魔,命丧我手之人不计其数。我如今灵力低微,奈何不了他人,若是我如从前那般,你要是惹我不痛快了,我此刻就会立马要了你的性命。知晓了这些,你是否仍然心悦?”

    本以为凌晚是在说笑,可当秦衍望见她真挚而又微冷的目光时,他才明白,她所言之语并非是假。

    在人界之地,无论是何等心善之人,听闻这些话语,都会感到胆寒,秦衍自然也不会例外。他沉默了些许,看着眼前依旧清丽明朗的女子,有些恍然。

    “这些……叶公子也知晓吗?”迟疑了少顷,原本升起的爱慕之心,似是在这短短的一刻钟内,渐渐化为了乌有,秦衍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自然都知晓,”凌晚淡然地说着,眸色里却染上一片暖光,“在我被三界鄙弃之时,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原来如此……”秦衍喃喃低语着,却忽然明白了凌晚与他说这些的用意为何,她想让他去大千世界寻找与他更为投缘的姑娘,而她只是不经意从空中飘过的一片云彩,只是个飘渺的过客,他无法留住这样的她。

    “凌姑娘之意秦某明了了,” 他轻笑着起身,向她行了揖礼,又见着叶卿正伫立在屋门前等待着她,随即说道:“叶公子似乎在等姑娘。”

    凌晚转身见着了那抹清冷的身影,正欲欢喜,却望见他眉宇间透着一些着急之色,想来沈喻此次前来寻他,定是出了事。

    “或许我们就在此别过了,”她郑重其事地学着秦衍的模样,回了个揖礼,“有些着急之事不得不先离去,还望秦小王爷不要怪罪。”

    秦衍微微摆了摆手,背过身去,令旁人皆看不清他的神色:“姑娘快些去吧。”

    她也不再逗留,快步走出寝殿后,朝叶卿点了点头,便跟随着他离开了王府。

    “什么?!”在听闻花柠出事后,凌晚难以置信地看向在府外等待的沈喻,她快步上前追问道,“花柠她为何会被邪祟缠身?明明之前见到她时还好好的……”

    她也不管花柠和沈喻究竟如何碰上的邪祟,花柠出了事,她便情不自禁地想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到沈喻身上。

    叶卿命沈喻带了路,此刻救人要紧,他也不再多言,牵起凌晚的手便迅速离开了此地。

    凌晚跟着叶卿回到了溯月城内,眼见着沈喻推开了一扇屋门,花柠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眉头紧锁,冷汗直流。

    而花柠的周身皆被乌烟所笼罩,她的脸色煞白,像是十分痛苦,仿佛魂魄正在被何物吞噬一般。

    怔然了一瞬,随即快步来到窗边,凌晚正欲伸手摇醒花柠,却在下一秒被身旁的叶卿制止。

    他拉着凌晚后退了几步,随后从袖中拿出“缚魂”,清澈的灵力顿时与那邪祟在空中缠斗了起来。

    待那邪祟的邪气虚弱之时,叶卿反手吹奏了几声长笛,邪祟发出了一些声响,像是呜咽一般,最终消散在了屋内。

    沈喻见此状终是松了口气,像是提了很久的心终是落了下。

    “幸亏来的及时,”叶卿淡然地收回长笛,微微蹙了蹙眉,“此邪祟上身仙灵之体后,会锁住其一切修为,并不断地吞噬魂魄,若是再晚一些,花柠姑娘的魂魄与邪祟融为了一体,便是无力回天了。”

    听闻叶卿的话语,凌晚不禁打了个寒颤,可这三界之内怎会有如此厉害的邪祟,就算她曾是赤衣鬼姬,也是从未听闻。

    她忽然想起了秦衍遇到的邪祟,可那邪物也未有如此厉害。还是说,它们遇到有修为的仙界之人,才能将其魂魄吞噬……

    见花柠睁开了眼,凌晚连忙上前问道:“花柠,你现在感觉如何?那邪祟方才是如何上了你的身?”

    花柠揉了揉脑袋,像是努力在回忆着什么,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当时只觉一团黑气扑面而来,随后,我就何事都记不得了,只觉着像是被何物扼着咽喉,喘不上气,醒不过来,也发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