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时节，几天前魔都的温度还是二十度往上，今早一场冰雹下来，一股席卷全城的寒潮悄然而至。


    一幢民国时期的小洋楼外，八卦狗仔们裹着厚实的羽绒服扛着长枪大炮一言不发蹲守在门外。


    小洋楼里，却是另一番风景。巨大的水晶灯高悬吊在高顶上，华尔兹舞曲游荡在宴会厅，到处洋溢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这里是国际最大珠宝商K.E.集团的慈善晚宴，受邀的都是上等社会名流，对娱乐圈人而言，能够受邀出席K.E.集团的慈善晚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大咖齐聚。


    尽管老天不作美，穿梭于慈善晚宴的各个男女明星们个个还是美丽“冻”人。


    宴会厅里有些热，白流景脱掉身上的经典黑白格纹披肩，露出身上一袭金色刺绣珠宝流光裙，行走间，开叉的金色裙摆设计勾得她修长的双腿曲线若隐若现，贴身的低胸礼服时刻彰显呼之欲出的傲人身材，引得身边不少异性频频侧目。


    白流景走到香槟塔前，耳旁是窸窸窣窣的八卦声，此刻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听力太好，竟然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就是那个打了赵宝新的三线演员？”


    她挑了一杯顺眼的香槟，好像是在说自己。


    “是啊，胆子真大，听说还在上学呢，才大三。”


    举起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酒杯中晃荡，像落日奔放的晚霞。


    “长得这么好看，可惜。”


    液体入喉，清新的花香和柑橘水果香气在唇舌间弥漫，口感很是细腻。


    “小点声，听说已经被封杀了。”


    尾调酸了。


    一杯坏了的酒，就像糜烂的行业和某些恶臭的老鼠屎，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埋葬了不知道多少少女的青春。


    她入行时间算算也有两三年了，从高中毕业接到第一部综艺开始，多少次在酒局总有人暗示包养，大多数时候她不回应躲过去也就不了了之。


    只有赵宝新，在她明确拒绝之后仍然动手动脚。于是那天，一个不小心，她的拳头就和赵宝新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前男友不是图灵科技的CEO边淮吗？给她资源不是分分钟的事。”


    “人在美国呢，哪能管得到这十万八千里的娱乐圈里的一个小虾米。更何况——”


    “都是前男友了，”说话的人顿了顿：“而且我听说，边淮今晚也会来，不过不是为了她，他现任女朋友是K.E.集团的宋临月。”


    “这么刺激？”


    轻蔑的调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她能感觉到后背两道看戏的目光。白流景的背一瞬间僵直，随即放下手中的香槟，脸上挂起训练有素的优雅微笑，转过身去，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那八卦的两人。


    赵晨正和友人在小声讨论宴会上的八卦，没料到被本人听见，冷不丁一道冰寒的目光刺过来，明明那冰山美人此刻嘴角上扬，却怎么看都笑不达眼底，他和友人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作鸟兽散。


    白流景今晚的好心情是彻底没了，宴会厅里灯火璀璨，不时传来热闹的笑声。相约为伴的好友这会儿还没到，小洋楼外有个露天花园，此刻夜色正好，心念一动，脚步就已经踏出了大门。


    厅外寒风冷冽，白流景拿出披肩，是某奢牌送的羊绒黑白格新品，裹上的一瞬温暖席卷全身。


    羊绒质感薄柔却无比保暖，白流景的手轻轻抚摸，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像上学时每个冬日被偷偷塞进她桌洞里的热牛奶。


    露天花园不大，其间的小道更是狭窄，堪堪能容纳一人通过，许是没料到会有人来，里面只零星开了几盏小地灯。寒风一吹，带走了她身上的些微酒气，隐约间，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了跟前，刚好挡住去路。


    对方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整个上半身隐匿在黑夜里，她微微仰头，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


    小地灯在他脚边发着淡淡的光，剪裁合身的黑西装裤包裹着男人修长的双腿，白流景能够想象西装裤下令人血脉偾张的肌肉。


    名品身材。


    淡淡的烟草味飘荡在空气中，想来是拜眼前这男人所赐，白流景皱了皱眉，侧开身示意对方先过。


    没等来对方的经过，男人也侧过身，留下一句：“Lady first.”


    熟悉的、美妙的英伦腔。


    这声音，熟悉不过。


    是边淮。


    她的前男友。


    她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再见的场景，是在人声鼎沸的颁奖礼上，是在曾经见证彼此青春的大院和校园里，抑或是他随手买咖啡时电视机里闪过她的脸，她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隔着屏幕相遇，从没想过再次见面会这样猝不及防。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在她出道最困苦的时候。


    白流景觉得自己是不害怕再见到边淮的，对于当初的分手，虽然是她提出来的，但这么多年来她问心无愧，她只是想躲着他。


    但没想到的是，他会突然出现在国内，出现在晚宴上，出现在她眼前。


    还好，夜太黑，他认不出她。


    白流景抬起头，借着无边的夜色打量起眼前的人，分别四年，他好像长得更高了一些，当初的男孩变成了男人。即便只是看见轮廓，她也能想象到男人藏在剪裁合身的西装下精壮的身体。


    明明是深秋，漫天繁星偏偏在他身后璀璨，她很想看清他再见到她的表情，是惊喜亦或是平静，还是愤怒？


    可惜他们之间隔了漫长的黑夜，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白流景缓缓靠近，路过他时闻到了熟悉的冷杉味，像到了西伯利亚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的森林，冷冽、矜贵、不可靠近。


    她们此刻最近的距离，只差0.5厘米就要拥抱，白流景脑海里想象着电视剧里的狗血镜头：突然有个人撞到了女主角，立在一旁的男主角一把将女主捞入怀中，旋转、对视，满屏的粉红泡泡…多么通俗的桥段。


    就在她快要离开时，男人一直保持侧身姿势的身体动了动。


    “等一下”


    她身体陡然僵硬，难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认出了她？


    男人漫不经心道：“你的披肩。”


    他的双手小心托着她刚刚掉落在地的黑白格羊绒披肩，被他码得整整齐齐，白流景这才回过神来，这会儿整个深秋的冷意仿佛都像寒针一般刺向她。


    也许是冷的，去拿披肩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慌乱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掌心。


    温暖的、坚硬的。


    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白流景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临到头来又怕被他发现，灵机一动捏着嗓子挤出个萝莉音说了声谢谢。


    男人高大的身躯有一瞬间的怔愣，转瞬即逝。


    边淮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漫天繁星还在黑夜中挂着，眼前人却已不在，空气中余留残存的冷杉味，清清冷冷，留人回味。白流景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曾经在一起时他埋怨的那句：“每次都是我看着你的背影离开。”


    可怜巴巴的眼神，像雨夜被淋湿的小狗。


    ---


    边淮这次回国参加晚宴是被大学好友临时拉过来凑数的。晚宴的负责人、K.E.集团的大公子宋临风是他在斯坦福的室友，几天前说是原定镇场子的人临时有事来不了，请他来救场，他还记得宋临风一脸神秘：


    “你女朋友也来哦。”


    跨洋电话那头的他还疑惑：“哪来的女朋友？”


    “就是贴满你床头、桌上的那女的。”


    ......


    电话那头话里话外的揶揄太过明显，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宋临风。


    ---


    白流景回到宴会厅时，晚宴观众席的灯光已经彻底暗下来，只留下柔柔舞台灯打在台上，主持人在台上絮絮叨叨些什么，她无心去听，满脑子都是今晚要找的人。


    “小白！”


    手上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杯香槟，白流景侧头，是闺蜜姜流，“刚刚去哪儿了？消息不回，会场也找不见你人。”


    姜流是她同校的同学，一个在电影学院声乐系上学的奇女子，两年前参加一档选秀音综大火，以空灵的声音为特色，成了影视剧OST常驻客，被人戏称为萌妹的外表，海妖的声音。


    白流景抿了一小口香槟，“刚刚在外面小花园透气。”


    姜流眼睛里瞬间流露出八卦的神色，“小花园？”


    “我刚刚看了边淮从小花园出来，”她顿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歪头道：“你有没有碰到他？”


    白流景生平最无法抵抗的就是对方卖萌，一见汪汪大眼眨巴眨巴看着她，就什么都招了。


    “所以他，不知道对面是你？”


    白流景点头，自己一没出声，二没露脸，她100%肯定对方不知道。


    姜流顺应着点点头，转瞬想到什么，道：“我刚刚进门听到他们八卦说边淮这次是为了K.E.集团的小姐回来的。”


    “宋临月？”白流景反问。


    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万遍也搜不到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宋家一直在魔都发展，想来这是边淮上了大学以后认识的人。


    再次见到边淮的心情刚刚才平复下来，这会儿又冒出个他的现女友，还一同在晚宴上，白流景不敢想象要是三人碰在一起该是何等修罗场。


    不...也许对方根本不在意，也许边淮已经忘记她，她的出现，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白流景努力克制自己到处乱跑的心，以防搞出动静被发现。她放下酒杯，不再喝酒，连厕所都不再去，只跟身边的人小范围社交。


    但事与愿违，有时候不是人找事，而是事找人。


    当白流景远远看到赵宝新往她这个方向走时，两眼一黑，脑海里只剩下一句：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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