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长乐坊

作品:《最后一个灵媒

    虚空中。


    一个半透明的梨花出现在秦南乔身后,披头散发,一身红衣,干瘪苍白,淌着血泪的眼死死盯着海棠。


    “海…棠……”


    声音如破了洞的风箱,颤着抖着,瘆得人心头发慌。


    海棠被吓傻了。


    她想逃,可双腿仿佛已经失去知觉,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想叫,可嘴巴仿佛被胶水粘合住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只能心胆俱裂地、眼睁睁地看着梨花朝自己飘过来,与自己重叠成一个人。


    海棠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抓扯着自己的脖子,慢慢蹲在地上,慢慢蜷缩成一团。


    梨花凄厉的哭泣声几乎穿透了她的耳膜,她的脑袋好像被人生撕裂一般疼痛难忍。


    秦南乔静静看着。


    梨花怨念太深,已成恶灵。


    但,无法附身的恶灵,杀不了人。


    海棠现在经历的只是幻象,是梨花给她的警告,会瓦解击溃她的精神,对身体造成不了实质性伤害。


    果然,不消片刻,幻象消退。


    海棠惊魂未定地用双臂抱住自己,呆呆坐在原地。


    她浑身汗湿,胸腔剧烈跳动着,仿佛随时要爆炸似的。


    太恐怖了!


    海棠哆嗦着看向秦南乔:“你、你是谁?你想、想做、做什么?”


    秦南乔一步一步走到海棠面前,俯身,贴耳:“梨花的女儿在哪里?”


    海棠猛然瞪大眼睛看秦南乔。


    眼前女子明明年纪不大,一言一行却沉稳老辣得令人心惊肉跳。


    “你到底是谁?为、为何知道半夏?”


    半夏?


    应该是梨花女儿的名字。


    秦南乔冷漠地盯着海棠:“识相点,告诉我她在哪里?否则梨花的怨灵就会一直跟着你,让你夜不能寐,直到心竭而亡。”


    海棠脸色惨白,颤抖着:“半夏她、她得了天花,一、一直就没出过门……”


    秦南乔眸光微眯,手指捏紧:“天花?”


    “是!安葬坊主的那天,有人发现半夏手上出现了一大片红疹,半夏晕过去后又开始高热,陈大夫说半夏是得了天花。”


    又是陈大夫?


    秦南乔心头一动。


    我昏迷那天,也是陈大夫来看诊,然后梨花就入了我的梦……


    “姑、姑娘,我对我们坊主是忠心耿耿的,我们坊、坊主为什么会来、来找我?”


    秦南乔:“……”


    这个海棠到底是怎么当上长乐坊坊主的?


    我要知道梨花为什么找你,不就能找到她女儿了?


    她懒得废话:“告诉我半夏在哪里?”


    海棠居然十分认真地想了想:“半夏一直在坊主生前置办的宅子里,很多天了,也不知道还活着不……”


    秦南乔冷冷打断她的话:“带路!”


    “啊,哦…”


    海棠反应过来,忙转身往外走:“姑娘请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屋。


    人声一霎涌入耳蜗。


    宛如从清净之地踏入闹市,喧嚣嘈杂扑面而来。


    海棠心头一颤,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才发生在房间里的一切,这外边丝毫没有察觉。


    偷眼瞧秦南乔。


    只见她神情淡漠,脚步沉稳,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虚幻,她什么都未曾听闻,也不曾看见。


    海棠刚想说话,迎面遇上一个打杂的清瘦嬷嬷,她居然有些慌乱地垂下脑袋,加快了脚步。


    秦南乔略有所感,下意识多看了那清瘦嬷嬷一眼。


    清瘦嬷嬷卑微地弯着腰背,模样十分惶恐,似乎察觉到秦南乔的目光,她也抬起脸来。


    就见她面容枯槁如橘皮,眼眶深凹,满是老人斑,手中捧着几盘点心。


    秦南乔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


    ‘吱呀’一声,背后有门开启。


    还没转眼去看,就听到一个娇嗲妩媚的女声响起:“老不死的,叫你去拿点吃的,磨磨蹭蹭地干嘛呢?”


    清瘦嬷嬷脸现慌色,急忙错身而过。


    秦南乔刚看清说话的女人。


    又听到一个粗犷男声响起:“小心肝,快回来侍候爷。”


    女子伸手大力拽过清瘦嬷嬷,回眼望着屋里,娇笑:“哎哟,二爷别急嘛,奴家这就来啦。”


    门‘呯’一下关上了。


    秦南乔收回视线,眉心轻蹙,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


    将思绪收回来,跟在海棠身后,穿过大堂,走过后院,出了偏门,再拐过一条小道。


    海棠收了脚,指着小道尽头的那扇门,低声说:“姑娘,半夏就在里边。”


    那是一处偏僻的院落。


    院墙有些斑驳破旧,墙内探出几根青藤,蜿蜒在上边,像是攀附着墙壁的大蛇。


    随处可见的厚重蜘蛛网,让整座宅子都散发出一股荒芜腐败的气息。


    一个小女孩独自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秦南乔微皱起眉尖,盯了海棠一眼。


    海棠被她看得心虚,不安地呐呐地解释道:“我、我也做不了主。”


    秦南乔不理她,径直走向院门口,抬手敲响了门环。


    屋内传来细微的动静,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谁呀……”


    秦南乔回头看海棠。


    海棠不情不愿地走前一步,尖着嗓子叫:“半夏,是我,海棠。”


    没听到回应。


    等了片刻,才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女孩轻柔颤抖的嗓音。


    “有什么事吗?”


    海棠有些惊恐地看了看门,一副生怕门突然打开的模样。


    秦南乔冷眼盯住她。


    海棠不得不颤巍巍地又靠近小半步,“半夏,你能先开个门吗?”


    “哦,你稍等。”


    又过了好一会。


    一只布满红疹子的手缓缓打开门。


    海棠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跑到五尺开外去了。


    秦南乔巍然站在原地,半寸未退。


    门大开。


    眼前女孩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苍白憔悴也满是红疹子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异常地黑亮。


    一身洗得泛黄发白的布衣裙,套在瘦骨伶仃的小身板上,就像风中摇曳的芦苇杆子似的单薄而无力。


    她微微仰起头来,看了看躲得远远的海棠,再瞅了秦南乔一眼,楚楚可怜幼小无助。


    “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南乔微微蹲下来,让自己和她平视:“半夏,我是给你送符的人!”


    此刻,她和半夏的距离只在咫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热度。


    半夏咧开嘴,阴恻恻地冒出一句能吓走所有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