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沈吉生了副乖乖牌好学生的模样，其倔强的程度可是连外婆都服气的。


    他才不想被对方友好的态度所迷惑，赶忙表明立场：“我讲过，我要调查朋友出……出问题的原因，既然你不打算以诚相待，就不要劝我了。”


    “不用以身犯险，我能解决这件事。”男人保证道，“等过一阵子，你朋友自然会恢复正常。”


    沈吉追问：“你真不说？”


    男人眼神无辜。


    沈吉立刻转身朝小巴车狂奔而去，生怕这个看起来并无恶意的神秘男人仗着体型优势阻止自己。


    然而男人并没有更多表示，他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上了车，未再搭理靠坐在门口的沈吉，而是直接迈向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其实沈吉不觉得对方在撒谎，此行肯定不太平。


    ……所以，被自己的不识好歹气到了？


    他略生歉意。


    “抱歉，迟到了！”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思绪，他的口音带有京腔，还于盛夏穿着皮衣外套，痞里痞气，怪异极了。


    这大概是最后一名游客。


    仿佛在打盹的黑脸司机随之睁开眼睛，伸手关上门后，便将小巴车发动起来。


    *


    死寂的车内，空气都快要冻结住了。


    这次出行沈吉本就紧张兮兮，见即无导游招待，又无游客聊天，不由抱住书包好奇地朝后面望去：团里加上他一共六名成员，除那个长发美男外，另外四人的风格只能用大相径庭来形容——


    一位戴眼镜的平凡小哥。


    一位如偶像般容颜精致的青年。


    一位神色阴暗的中年女子。


    还那个迟到的皮衣男。


    皮衣男对上沈吉的眼神，立刻热情开口：“你是中学生吗？没想到还有这么年轻的同伴。”


    沈吉摇头：“……不算是啦。”


    “认识一下？”皮衣男伸出手来，“我叫赵宇，你呢？”


    说不清为什么，对方有种令沈吉感觉不适的气息，以至于他并不想去触碰。


    幸好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用力按住赵宇的胳膊，逼他将动作收了回去。


    又是那位长发男子。


    看来他有嘴硬心软的属性，说着不再管，却还是帮忙解了围。


    沈吉刚想感谢，却看到个恐怖而庞大的黑色怪物从那赵宇的背后瞬间冒出，带着血腥气的影雾疯狂地充斥了整个车顶！


    但也只是瞬间而已，怪相便又全部消散了。


    赵宇面色不善地眯起眼睛。


    长发男子则丝毫不动声色，将沈吉的身子扶正后，静静地坐到了他旁边。


    沁人心脾的植物清香又在周围蔓延开来。


    沈吉逐渐恢复平静，迎着对方略有疑问的眼神点了点头，承认自己刚刚看见了那种东西。


    长发男子面上浮现出不解之意，几秒钟后，才从衣袋里掏出张名片。


    「江之野」


    「东花市民俗博物馆馆长」


    这完全意料之外的身份让沈吉怔了片刻，而后又一惊：博物馆？不就是前几天的火灾发生地吗？！


    可惜这位名叫江之野的男子照旧神秘十足，显然不打算回应任何事情，片刻间便已经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甚至还将食指放在唇前比划了下，示意保持安静。


    沈吉无奈，心绪纷乱之际，又被赵宇闲聊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你好像是明星啊……叫孙一鸣是不是？”


    这回被他骚扰的是那个穿着帽衫的偶像男，对方不想理睬，立刻烦躁地将帽子带上，扭开了脸。


    赵宇完全不像会追星的人，却能略带恶意地笑谈对方的八卦：“最近新闻上说你睡粉又有私生子，肯定不是真的吧？还这么年轻，大好前程毁了真可惜。”


    偶像男终于怒道：“关你什么事？！”


    “只是好奇喽，看来我没认错人。”赵宇笑出雪白的牙齿，“有趣，堂堂明星怎么会跟我们这些人一起穷游啊？”


    孙一鸣满脸愠怒，皱着眉头戴上耳机，选择拒绝沟通。


    小巴车内终于重回死寂，沈吉从座椅之间的缝隙中收回目光，发现江之野已经在旁边安然入眠，自己也不由感觉到了头脑昏沉。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小雨。


    东花市在雨雾间变得模糊不清。


    大家究竟是因为什么契机而一起踏上这段旅程的？


    赵宇和李蜀身体中都冒出了黑雾，那雾气比童年时频频出现的阴影清晰很多，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显然非池中之物的江之野，当真毫无恶意，还是另有居心？


    所有的谜团到了奈何楼，便一定有解答吗？


    ……


    太多疑问涌在沈吉心头，他越思索越疲倦，意识渐渐模糊。


    *


    暴雨之中的断头台，面无表情的士兵，神色狰狞的刽子手，和周围数也数不清的群众剪影……


    沈吉感觉自己被五花大绑跪于众人中央，腹部生疼，低下头才发现，那里有个血洞！


    根本没机会说出半个字，他就被狠拖到断头台上。


    闸刀随时要落下却看也看不见的恐惧，瞬间如黑潮般淹没过来！


    沈吉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仍坐在原处，而窗外大雨滂沱，已是高速公路之景。


    江之野早已经醒来了，在旁关注：“做噩梦了？”


    沈吉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从书包里找出保温杯，用温水缓解一下喉咙的干渴。


    “我不会原谅你的！那帖子我绝对不删！有本事你去告我！赶紧死吧，渣男！”


    突如其来的辱骂吸引了所有目光。


    是那位始终沉默、其貌不扬的中年女游客在发飙。


    她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又不解恨似的关了机，而后便用力抠着手指，红了眼睛对着窗户上不停流淌的雨迹发呆。


    正在无聊吃糖豆的赵宇听得失笑，用力嚼得腮帮子一动一动，他满眼贪婪，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刻这点美味带来的餍足。


    *


    东花市距离章江县城约四百公里，小巴车清晨六点出发，抵达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深夜才对。


    可这辆破车还真就顺着久日无修的山路七拐八拐，直到窗外再也见不得光，才于一处泥泞的水洼地前突兀停下来。


    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司机首次开口：“下去，朝正南走三公里就到了。”


    “那么远？”沈吉作为唯一还算“正常”的乘客，忍不住脱口而出，“雨还没停呢，麻烦您再送我们一段路好吗？”


    司机没有反应，只呆呆地坐在原处，好似周围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而且其他人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们早趁沈吉欲言又止的工夫走进了夜里。


    沈吉没办法，只能背上书包跟在后面，用手挡着不停落下的雨滴郁闷道：“忘记看天气预报了，这雨真能下啊。”


    他在没话找话，语气显出了几分不自在。


    也难怪，下车地点是片荒林，如今连月光都不见，着实有些阴森。


    好在江之野体贴地选择回头等待，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在如此昏暗的地方也是明亮的。


    *


    这深夜密林间，除了众人凌乱的脚步，便只有赵宇自嗨的说话声。


    那男人好像对每个人的事都有点兴趣，此刻非要尾随着那个闷闷的眼镜小哥，故意东拉西扯：“你是学生吗？”


    小哥的脾气稍好些，嗯了声就算回答。


    赵宇笑：“怎么想起到这地方来旅游了，学生不是有很多功课要做吗？”


    眼镜小哥只道：“暑假，还好。”


    “我看你路上一直在聊微信，和谁？”赵宇竟然毫无预兆地抢过他的手机翻看，“女朋友吗？”


    眼镜小哥立刻急了，拽住他的胳膊骂道：“你有病吧！赶紧还给我！”


    赵宇轻而易举地便挣脱开来，将手机丢回他手里：“这么见不得人啊，你女朋友看着像性感荷官，不会是诈骗吧？”


    眼镜小哥脸色更差，甚至露出几分怨毒。


    *


    不知不觉间，众人走近了一座村落的废墟，看那建筑和杂物的年代感，至少已有几十年无人居住了。


    沈吉不敢私自停留，但也未忘此行的目的，努力用手机的摄影功能记录着一切。


    他边调整夜视数据，边注意到一户人家门口贴着几乎褪色的手绘戏曲海报，不由靠近了几步，打算拍得更清楚。


    谁知正入神时，那扇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沈吉呆滞。


    还不等他疑神疑鬼，里面转瞬冲出来个散发着恶臭的身影，发狂似的要抓住他：“不要靠近这里！“


    手疾眼快的江之野瞬间将沈吉拎到一旁，同时抬起了闪光灯。


    原来是个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流浪汉，瞧他皮肤布满沟壑、牙齿已然掉光的沧桑模样，是衰老到连呼吸都费劲的程度了，却仍拼命挥舞着个破棍子再度扑上来，声嘶力竭地要把他们驱除回来路：”滚啊！快回去！”


    “哪来的疯子！晦气！”


    险些被他打到的赵宇眉头一皱，直接抬脚将那疯汉踹倒在地。


    沈吉顿时发怒地推搡他：“你干什么，他只是位老人家！”


    赵宇乐了：“怎么，想打我啊？你千辛万苦来到这种鬼地方，不是为了主持公道的吧？”


    向来好脾气的沈吉暗自双手握拳，怒气无比喧腾。


    但也就是片刻，他便心惊清醒：这幅被夺舍的样子……好像失控的李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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