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丧家之犬。……
作品:《雪山焰火》 飞机落地抵达北京已是凌晨。
温青唯没让小助理再送,两人在机场便分道扬镳,张颖临走特地提醒,之后有个角色试妆别忘记。
她点头答应下来,从机场独自打了辆计程车回家,推开门却就嗅到满屋尘土气息,灯打开才发现先前临走时,竟忘记了关阳台的窗户,教北京换季的风沙将家里埋成了黄土高坡。
站在门口颇觉无从下脚,包里的手机突然嗡地一响,拿出来看到条消息:
陈颂深:到家报个平安。
温青唯瞧着便下意识拿起手机,对着摸过的灰尘印和手指拍了张照片,但在发过去之前却又改了主意。
现在发过去,那个男人无非很快为她包办一切,让司机来接她去别的地方休息,再找人来将房屋打扫干净,哪怕他人不在北京,很多事对陈颂深而言,只需要通电话而已。
却也只需要通电话。
温青唯将输入框的照片删掉,随即点开微信,将照片发送到了朋友圈,之后点进微信黑名单设置页面,手指悬停片刻,到底将那个男人从关禁闭已久的微信黑名单中,释放了出来。
但并没多余说些什么,等陈先生自己发现吧。
幸好门窗紧闭的卧室,没有遭到风沙入侵,温青唯径直洗漱睡觉,长途奔波的疲倦带来整夜好梦。
翌日窗外盛春朝阳初升,她醒得很早,心念里记挂着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微信列表里那个男人的头像照常寂静,可以想见她的行程,陈颂深无论有没有她的回复,分明也能一清二楚。
在家休息并不得闲,温青唯约了全屋做清洁,又抽空去同周雅雯和关笑笑见了面,自从柯小姐一键发送请帖将婚讯昭告天下,小群里就炸开了锅,三人为了挑选礼物,逛街逛到脚底都生痛。
恢复工作倒成了轻松与解脱。
这天通告安排在下午,只张颖来接她,李静好忙着没现身,车里另外有温青唯的化妆师跟着。
路上看了会儿剧本,车窗外的日光照得人眼睛发酸,温青唯停下来闭着眼缓了缓神,打开微信看群聊里不间歇的消息,却从朋友圈提醒页面,后知后觉地看到个迟到的红点。
她点开来,便就在朋友圈顶端的提示框中,瞧见自己的照片,顶着陈颂深的名字。
温青唯窝在座椅里眉尖微挑,倏忽没忍住略好笑地勾唇,所以看到干嘛不发消息?
这边噗嗤一声笑,听得小助理与化妆小哥都侧目来瞧,温青唯抿唇没多言语,按灭了手机丢回包里,抬手拿起身边的渔夫帽盖在脸上,全身懒着骨头沉进了自己的世界。
直到车子最后停在郊外工作室前。
温青唯被唤醒,摘掉脸上的帽子,望着跟前的两层工业风建筑不由得狐疑,陈颂深难道已经回来了吗?
——我不会教你久等,你也别教我等太久。
她脑海中倏地便浮出这话,那天机场的人潮汹涌从两人身边穿过,温青唯却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捧着脸,满满当当占据住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她的口鼻和心神,教她只看得见、听得见他。
所以要同她要答案了吗?
温青唯沉定了心神才从车上下来,带着张颖朝工作室里走了进去。
时隔几年,工作室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陈颂深大抵不常来这里,走廊上那些画都还如旧,温青唯路过那间曾去过的走廊尽头,只看到此刻房门是紧闭的,不知里面有没有主人。
工作人员径直带着她去见制片,穿过走廊往录像大厅去,能听到里面人声窸窣,但当温青唯视线转过去,看清厅中众人的刹那,心底倏地像是片越过沸点的水面,翻涌着翻涌着,缓缓平息了下去。
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原来也不是每件同陈颂深有关的事情,都是由陈颂深安排、掌控。
温青唯似乎也说不清,心底那短暂地忽上忽下,到底该算作是放松还是……落空。
制片人已笑着到跟前,没多余时间仔细分辨,温青唯收起思绪,拿出工作里热络的笑脸迎了上去,跟人一一打招呼,而后前呼后拥地去试妆、修改、拍定妆照,一应都弄完已是傍晚。
制片人没留太久,临走却留下话约她晚上参加饭局,温青唯熟络地应下,完事便直奔了市里。
饭局约在间老墙根儿不远的酒楼。
陈颂深原先带她去过,温青唯轻车熟路,到里头同服务员报上包厢,便跟着人往楼上去,没成想经过3楼中间那道假山流水,旁边包厢没关严的门里,却传出些教她驻足的话音。
“闵家那眼瞧着就剩俩孤儿寡母了,姓陈的这事做得可真算不上厚道。”
温青唯脚下步子陡然停住,不由得拧眉侧目望向这间包厢,闵家、姓陈的……并不用她多加思考。
再提步,调转了方向,她抬手示意身边的服务员先走,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消无声息,温青唯上前将门推开些许,隔着道花鸟屏风便由那桌上旁若无人的舌根,清晰传到耳朵里。
“你不想想,不把人弄走,他回来在京城这片儿,能抬得起头?”
这掺杂着烟雾的含糊话音才落,屋里就传来女人不满的轻哼,“葬礼上闹成那样子,被个老女人打得头破血流,还以为他回来是要给人颜色瞧呢,结果是为了个戏子回来,都教人低看他一眼!”
温青唯听出这道声音,竟然是那位冯小姐,那些充满贬低的话,不由得便教她朝里走了进去。
“闵家招上那煞星也是倒霉,走到今天这步,大小都称得上句家破人亡了,闵琳琳自个儿屁用没有,就知道躲,但凡她家老太太这儿没问题,陈颂深这辈子估计都只能在国外做条丧家之犬……”
“哥——”
桌对面的冯小姐突然变了脸色。
提醒的声音才出来,那道在嘈杂中被忽视的高跟鞋声,已走到冯烨的椅子边,余光中只见细白的一只手,拿起圆桌边的盘子,一秒钟停顿没有,径直劈头盖脸砸向了悠闲抽烟的冯烨。
“啊!”
顷刻间,女人的惊呼声混杂着瓷器掉落在地的碎裂声、男人猛然从椅子里跳起的怒骂声,充斥耳边。
满目混乱不堪,温青唯甚至忘记了躲避,冷脸站在屋里,眉心拧得很紧,等冯烨胡乱擦开满脸的残羹冷炙看清眼前人,顿时暴怒发作,冲女人单薄的身影挥起手——
“老冯。”
突然传来的声音里藏着不动声色的威压,温青唯转过来就看见屏风旁,不知什么时候到的章家兄弟。
章程只带着章睿并个年轻女人,可偏偏就能教这满屋子人突然间全都面面相觑,温青唯同他们并不熟,章程会出声,无非是为陈颂深,她没心思多余停留,回过神便自顾大步往出去。
途中同章睿擦肩而过,温青唯听见章睿走过去问冯烨,教他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没声,抬起一脚就狠踹了上去。
当下冯雪尖叫、周遭人忙拉架。
章程只站在门口动也没动,直到看她从身边经过,才在喧闹中说了声:“温小姐,有些事颂深从前没教你知道,兴许是他疏忽,不懂你对他重要,可要现在还没教你知道,那只会是不知道更好。”
温青唯停住看他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径直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酒楼的那段路,她脑海中只潮水似得不断地浮现出,那时卢塞恩医院的陈颂深。
瘦到几近脱相的陈颂深,温青唯见过他小臂被利物划开,寮长到手肘的伤痕,当她的手掌触到他额角发间,那些细细密密的伤疤,多到数不过来,可在今天之前,她始终没有怀疑过来由。
她以为那都是滑雪事故导致的。
走出酒楼直到坐上车,温青唯拥堵窒闷的心口,忍不住沉沉起伏了数下,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停在陈颂深的电话号码上片刻,最后却将电话拨给了,已经许久不再联系的闵琳琳。
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对面开口的声音显出几分意外,却没等多问做什么,温青唯已经直接开门见山,“方便跟我见个面吗?我想知道你们家、还有闵老爷子的葬礼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闵琳琳显而易见地怔住,片刻才想起来回说:“我现在在德国,有话就在电话里讲吧。”
温青唯想说的都已提出来。
两相安静半会儿,闵琳琳终于找出头绪,“深哥没跟你讲过,闵家其实……本来不止我一个孩子。”
至少在陈颂深从洛杉矶被带回闵家时,闵振鸿膝下已有一双儿女,闵琳琳的亲哥哥,叫闵启扬。
可自打能记事起,闵琳琳便只记得大哥与二哥不合,大哥陈颂深在闵振鸿眼里有多优秀,二哥闵启扬就在他眼里有多不堪,大哥读过的书,二哥哪怕撕掉都不肯再看,念过的学校,二哥宁愿逃学也不肯去。
闵太太那时同闵振鸿吵架不断,总是声嘶力竭地说:“从你把他带回来就是错,闵启扬才是你儿子!”
明明是件众所周知的事,在闵家却好像需要无数碎裂的物品、长达数年无数句争吵去反复论证。
陈颂深不论做什么亦或者什么都不做,都像他格格不入的姓氏般,也在闵家众人间格格不入着。
高中时闵启扬跟人学会了飙车、喜欢上玩摇滚,可那样的喜欢和爱好,在闵振鸿眼里,已经跟自甘堕落的废物没有任何区别,他给两个儿子将来铺好的道路,就该和他一样,甚至青出于蓝。
于是闵振鸿砸了闵启扬的吉他、烧了他的摩托车作为警告,那天冲进书房甚至要对父亲动手的闵启扬,被陈颂深拦了下来,于是他所有的拳头、这些年积压的怒气,都转而冲着陈颂深倾泻而来。
可陈颂深从来都没让过他。
记不清两人究竟谁挨得拳头更多,后来再怎么都忘不掉的,却是闵启扬这天傍晚擦掉嘴边的血迹离开家门后,再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医院的白布覆盖下几乎辨认不出面容的样子。
从此充斥满陈颂深的梦境,质问他为什么不肯让着他,为什么要错误地出现在闵家?
陈颂深却什么都无力回答。
闵太太从那天起大抵就已经出了问题,她将医生开给自己的安眠药一颗一颗地藏起来,藏了很久,最后全都碾碎放进了给陈颂深的牛奶里,可后来又是她入夜打急救,跟车到医院给陈颂深洗胃。
陈颂深成年的这天终于离开了闵家,那时的闵振鸿早已苍老许多,没有半分多余的心力再去阻拦他。
此后数年他没再踏足过这片地方,独自度过了段漫长的时间,直到闵振鸿肺癌晚期,提出要他回国。
陈颂深到底还是回来了,可原来闵振鸿还是那个闵振鸿,临到人生终了,他提出要陈颂深改姓,希望陈颂深继续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娶他中意的女人……闵振鸿从没有真正改变过。
得知陈颂深结婚的那天,闵太太在病房外等着他,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可究竟凭什么呢?
她的儿子早早躺到了地底下,陈颂深却仍旧活得万事遂意,站在金字塔尖上、娶个心仪的女人,将来再生下孩子和和美美,这没有道理,于是葬礼上,她拿起闵振鸿的遗像,用尽全力朝陈颂深砸了过去。
一下不够,再来两下、三下……数不清多少下,直到把手里的遗像都砸烂。
闵振鸿的葬礼彻底毁了。
陈颂深满身血迹、玻璃碴地倒在地上,感觉就像是很多年前,喝过那杯牛奶之后的困倦,满腔肺腑仿佛都搅到了一起,唯一的不同,是那时浑身灼烧地痛,现今却是逐渐冷却的麻木。
这次却又是闵琳琳替他叫来的救护车,陪到医院急诊、再陪到机场送往卢塞恩,他便不教她再跟着了。
陈颂深交代郑淼回绝所有人,甚至包括刚刚结婚的温青唯。
他仿佛再一次掉进了时间的裂缝里,困在里面看不到出口,可在那场小型雪崩之后不久,郑淼违背了他的意愿,没有提前告知便将温青唯带了过来,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几乎下意识地拒绝。
直到温青唯红着眼眶,不顾他的意愿,坚持伸手抚上他额角的疤,问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陈颂深望着她总是不知该怎么说,但终于察觉自己对她做错了事。
她是那道时间裂缝里唯一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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