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汁臭豆腐带着腾腾的热气。


    臭豆腐就得吃刚炸出来的才好,黑色的外皮裹着鲜辣的酱汁，还未入口就能闻到那浓浓的臭香味。


    邵厨毫不犹豫的夹起一块。


    入口是酥脆且滚烫的，热气在嘴里瞬间喷涌,豆腐的汁水带着酱汁一起涌入口中。


    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臭豆腐的美妙,只有入口才知道。


    臭豆腐本身的香气在瞬间侵占鼻腔和口腔，浓郁的汁水里是酱汁的辛辣,刚刚还在疑惑擂椒皮蛋不够劲辣的邵厨惨遭袭击,强烈的辣味直冲味蕾又转瞬消失。


    辣味只是臭豆腐的伴奏。


    臭豆腐特有的香气依然在唇齿间缭绕,这样的臭豆腐别说一份，就是三四份都能一口气吃完。


    邵厨一块接着一块。


    摄影师看得目瞪口呆，上一回让邵厨这般满意的是谁家？哦，还是你卫家小馆啊。


    不知道为什么，就淡定了呢：）


    邵厨到底要比一般食客有控制力得多……又或许他还很期待接下来的菜品。


    接着送上前的是杏鲍菇炒蹄筋和酸辣肚尖。


    这两道菜都是趁热吃的手艺菜,邵厨眉眼舒展,尝试数口：“不愧是卫家小馆，两道菜的口味都属于上乘,杏鲍菇和蹄筋的搭配很是鲜爽干脆，味道柔和醇厚，酸辣肚尖更是火候掌握得极佳，将酸辣的口感展现得淋漓尽致，要是在味道上有些变化就好。”


    摄影师吃个不停：“唔？唔？”


    他咽下一块蹄筋，犹豫着问道：“邵老师是觉得好还是不好？”


    邵厨笑道：“当然是好的,只不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突兀地想到要是在别的店铺，这样的菜品必须能得到自己的赞誉，属于高分。


    “只不过？”摄影师好奇反问。


    “在别的店铺值得夸奖,不过在卫家小馆的话只能算得上合格吧？”邵厨轻笑一声。


    “这个算合格吗？”摄影师目瞪口呆。他摇摇头，又夹着一筷子酸辣肚尖放入嘴里，支支吾吾着询问：“那优秀得是什么样？”


    邵厨笑而不语。


    接着送上前来的是酸菜肥肠和毛氏红烧肉。


    摄影师细细将菜品拍入镜头之中，两者香味齐齐涌入鼻腔，让他禁不住浑身一震，口水泛滥。


    邵厨目光率先来到酸菜肥肠上。


    切碎的酸菜、干香的肉片还有油润的肥肠，从颜色到香味都完美无缺。


    邵厨将三者放在一起，齐齐放入口中。


    他眼前一亮，喟然一叹：“要是在别的店，这道菜可以当做招牌！”


    摄影师连忙细细拍摄。


    他看着酸菜肥肠，小声问道：“邵老师，我看着还觉得挺简单？也没啥配菜啊。”


    邵厨反手用筷子尾敲了敲他的手背：“瞎扯。我告诉你，你要是能做出这味道，去任何一家湘菜馆都能当大厨。”


    摄影师：“……啊？”


    邵厨精神百倍，夹起一片肉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摄影师犹犹豫豫：“猪肉？”


    邵厨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是什么位置的？”


    摄影师瞬间傻眼。


    他左看右看，最后胡乱猜测一个：“里脊肉？”


    邵厨面无表情：“这是猪头肉。”


    见摄影师还一脸懵呢，他没好气的说道：“酸菜肥肠在过去叫拆骨肉肥肠，后来才改成这个更简单直接的名字。”


    “那不得叫猪头肉肥肠……额。”


    “猪脊骨，猪腿骨都能做拆骨肉，可要说最美味的当属猪头肉做的拆骨肉。猪头肉口感细腻，香味浓郁，可以说是猪身上最好吃的部分。”邵厨慢慢说道，然后他话锋一转：“那你知道这拆骨肉得做多少时间吗？”


    摄影师这回老实了：“不知道。”


    邵厨微微叹气，竖起两根手指。


    “嘶……两小时啊？”


    “没错。”邵厨点了点头，将肉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猪头肉需要冷水下锅，随后需要有人在旁边持续搅动猪头肉，让它慢慢熟透，总共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让汤汁熬到雪白，猪肉酥烂。等到这个时候才能取出，趁热拆解下肉块。最后等拆骨肉放凉，切成完整的片状即可。”


    邵厨细细品味。


    长时间的炖煮早已让猪头肉变得无比软嫩，同时小火慢炖也让它的肉汁并未完全逃逸，保持着完美的弹力和口感。


    摄影师张大嘴：“哇哦。”


    他喃喃着：“也就是说光是这个肉片都得两个半小时才能处理好？那其余的呢？”


    邵厨又夹起一块肥肠。


    他将碟子里的肥肠逐一取出：肥肠大小厚度类似，均是外皮厚实，脂肪充盈。


    邵厨点了点头：“果然。”


    摄影师连连问道：“肥肠也不一样？”


    邵厨笑道：“这是土猪肠，土猪肠的厚度要比饲料猪来的更加肥厚，更加劲道，口感更好。”


    他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牙齿在接触到肥肠的瞬间需要稍稍用力，才能突破猪肠外皮的束缚。脂肪在高温下变成半融化的状态，宛如汤汁般飚入口腔中，将猪肉的香气送入口腔各处。


    没有一丝一缕的腥味。


    猪肉本身的香味，还有湖南豆瓣酱的香味。


    湖南豆瓣酱和四川豆瓣酱是不一样的。


    前者以豌豆制曲，后者则以蚕豆制曲，加上处理方式不同，虽然都是豆瓣酱，但是味道却是不同。


    再来是各种辣椒的搭配。


    从辣椒油到藤椒油，再到花椒油，另外还有辣椒粉和新鲜螺丝椒等物，多种辣椒的香味交融重叠。初入口时不会觉得太辣，可是越吃越能感觉到辣味的存在感，渐渐浓郁的辣味更像是一柄长矛，毫不留情地击穿味蕾的护盾。


    最后是温润的酸菜。


    湖南酸菜也有别于其他地方的酸菜，颜色鲜嫩，口感清脆，口味微酸，恰好中和了辣味的强劲。


    邵厨叫了两碗米饭。


    这道菜就着米饭吃，那可真是太完美了。


    直接干掉一碗米饭，邵厨和摄影师才看向毛氏红烧肉。这道红烧肉更是有别于其余红烧肉，据说是因毛氏名人爱吃红烧肉却不爱吃酱油，因而大厨特意制作出这道不加一滴酱油却色泽红润油亮，香味四溢的红烧肉。


    邵厨直接加上一碗米饭。


    然后他夹起一块红烧肉搁在米饭上，用筷子压上一压，便能看到那红润的汤汁从肉中迸发，一路淌入米饭中，让米饭也变得油润无比。


    强烈的香味四溢而开。


    吃得打饱嗝的摄影师又觉得自己可以了。他坐直身体，也想学着邵厨夹起一块放碗里，可是夹起那颤巍巍的五花肉，在往自己鼻尖前那么一走。


    摄影师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这块五花肉，非得用摄像镜头细细给它拍个特写。


    太，太，太，太，太香了。


    原本内敛的香气渐渐扩散，肉的香味霸道而直接，里面用了多少种香料？摄影师不知道，脑海里就滚动着一行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摄影师没忍住，啊呜一大口。


    他的眼睛瞬间大睁，裹着一层汤汁的外皮薄如蝉翼，牙齿刚刚碰到便彻底融化。


    是的，融化了。


    摄影师甚至觉得自己无需咀嚼，五花肉便消失在唇齿间，化作汤汁涌入食道。


    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而邵厨也难得露出讶色，手上用力轻轻弄开红烧肉。


    酥软香润到极致。


    没有酱油，也依然能有极致的汤色，用基础的香料也能缔造出不亚于其他红烧肉，甚至更上一层楼的味道。


    邵厨深深吸了口气：“好吃啊。”


    他抬眸看向在透明玻璃笼罩下的厨房，身为厨师的在熊熊燃烧，就连心跳也渐渐加速。


    摄影师回过神来。


    他巴巴地问道：“邵老师，这算优秀了吗？”


    邵厨点了点头：“这不算优秀，还有什么能算呢？”


    后面的菜，要如何突破毛氏红烧肉给人留下的震撼？邵厨心生好奇，越发期待起后面菜色的味道了。


    再来是东安仔鸡和永州血鸭。


    邵厨慎重的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瞬间他睁大双眼：“……怎么可能？”


    摄影师茫然地看看邵厨，用摄像机将他的反应全数拍下。


    邵厨瞳孔微微颤抖，双目直直盯着面前的菜品。他不可置信的放下筷子，又夹起一块鸭肉放入嘴里。


    邵厨陷入沉默，久久无声。


    摄影师等待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他小心翼翼提醒着：“邵老师，邵老师？这菜是有什么问题吗？”


    邵厨：“……问题？不。”


    顿了顿，他轻轻一叹：“你刚问我，卫家小馆的优秀如何给出……”


    邵厨轻笑一声：“你可以现在尝尝。”


    摄影师微微一愣，随后醒过神来。他震惊的看向东安仔鸡和永州血鸭，一咬牙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鸡肉放入嘴里。


    先是强烈的酸味，再来是淡淡的辣味。


    它没有酸菜肥肠那般酸辣逼人的劲道，变得淡雅温润，绵长馥郁。配合那软嫩到极致，在牙齿间跳起舞蹈的鸡肉，美味到让人冒出鸡皮疙瘩，浑身震颤。


    摄影睁大双眼，狼吞虎咽。


    还有这道永州血鸭——摄影师还是头回品尝。虽然血鸭的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味道却出乎意料的好。没有一丝腥味的鸭血附着着鲜嫩的鸭肉上，每一口都是浓浓的酱汁和鸭肉风味，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再来一口。


    摄影师险些把工作都忘记。


    他将摄像机固定在一个位置拍摄以后，操起筷子大快朵颐。


    对比起来，邵厨斯文得多。


    他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用享受的态度来细细品味眼前两道菜：“这两道菜分别是李厨和牛厨的拿手好菜……这可是把家底子都掏出来了啊？这个程度……国宴也就如此。”


    摄影师胡乱的点着头。


    他手上的筷子不断飞舞，一口接着一口品尝，双眼闪闪发光：“呜呜呜呜唔呜哇！”


    邵厨嫌弃的看看他：“瞧你那样！”


    摄影师咕咚吞下下，满脸都是幸福：“太好吃了呜呜呜。”


    直到两道菜□□得干干净净，摄影师才意犹未尽的靠在座椅内。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满脸震惊的反问：“国宴？”


    声音太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摄影师连忙捂住嘴，趴在桌上询问邵厨：“邵老师……您说这两道菜是国宴级别的菜品？”


    邵厨笑了笑：“是的。”


    摄影师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空荡荡的盘子肃然起敬。


    邵厨哭笑不得：“空盘子有什么好看的？”


    摄影师一脸懊恼：“刚才吃得太快，早知道该好好品尝一下的。”


    邵厨哈哈一笑：“后面还有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菜单：“你说能摆在这两道菜后上的祖庵豆腐会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