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舟吃完饭磨磨蹭蹭的收拾，程娘看不过去，接过手中的碗筷，催促她，“粥快凉了。”


    没办法，程无舟很不情愿的来到他的房前，敲敲门，梅开二度，依然没人开，真是怪了，不好好待着，害她白跑一趟。


    程无舟不再管他，咕噜噜自己把粥干了，抹一把嘴，端着碗回去了。


    看见她回来，程娘问，“小朔同意了吗？”


    程无舟把碗洗了，从厨房出来说:“没见着人。”


    “这么早，他一个人能去哪？算了，什么时候见了再说吧。”


    之后，两人收拾妥当出门，绕过七拐八拐的胡同，还因为路标缺失，差点在里面迷路。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见这样一副景象，程无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


    她走在街上看着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人，赤红血肉，森森白骨，就那样躺在角落，等着死亡的宣告。她第一次直面战争，是在进城前的路上，倒地而亡的士兵，被黄沙掩盖的尸体。手中矗立的旗杆，最终被风吹倒，破碎的布只能顺风飘走，再被掩埋，永远回不去思念的故土。无论战争胜利者是谁，苦痛却不会因此衰减和消退，逝者已去，而生者难逃。


    程无舟和娘亲走了一路，到了中心区域才能看见一些开着的店铺和小贩，可能时间还早，街上冷冷清清。想当初说书人与来往旅客口中——“黄沙不掩兰漠城，黄金尽有无水生”，现在却与程无舟记忆中听说的繁荣景象没有半点重合，只有黄沙在哀嚎挣扎。


    看着没有什么人，程无舟兴致缺缺，她走不动了，喊，“娘，我们先歇会。”


    “也好。”程娘随程无舟坐在街边的一个石墩上，上面的花纹能看出雕刻者高超的手艺。


    “兰漠城太大了”程无舟说道，“走了那么久，根本没有可以谋生的地方。”


    程娘望着远处，“它大，就一定会包容所有，我们还有时间。”她看着不开心还在捶腿的程无舟，爱怜的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不是一直所自己很强吗？怎么这就要放弃了？”


    程无舟一听这话立马反驳，“当然不是！”又接着道：“看到这些，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希望。”


    “枯木逢春，希望一直都有，只是需要时间。”程娘说，“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大漠的风光吗？”


    “真正的沙漠，难以生存，水源难存，绿草难生，但是就是这样，这样一个地方有了兰漠城。”


    兰漠城曾经是无数旅人心中的绿洲，只是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众人纷纷唯恐避之不及。


    程无舟每次失望至极时，总能在自己母亲身上汲取到源源的力量。


    “程姨，舟哥哥，好巧。”


    两人随着声音看过去，萧沧朔出现在两人面前，手里拿着一兜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用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是小朔啊，刚才舟儿去找你，发现你不在，没想到在这见到了。”


    萧沧朔很惊讶的问，“我刚才出去了，舟哥哥找我事有什么事吗？”


    “舟儿你，不如现在跟小朔商量？”


    程无舟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你一个人，每天吃饭可以跟我们一起。”程无舟面无表情，不像在帮人，倒是在审讯对方。


    萧沧朔高兴地跳起来想要抱程无舟，被程无舟眼疾手快的拦住了，道，“以后不准靠我这么近。”


    萧沧朔情绪低沉的看着她，程无舟不吃这一套，他吃瘪，她甚至心情更好了。


    “好的，舟哥哥。”转头对程娘说，“谢谢您，”并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程娘看，“这是我帮别人，别人送给我的羊肉，我们可以一起吃。”


    程娘感到惊讶，现在普通食物都十分难得，更不用说肉类。


    “小朔你这是哪来的？那人让你帮什么忙？”程娘神情严肃的问他。


    萧沧朔立马解释道：“今天我在街边遇到一个摔倒的老人，送他回家，他家人送给我的。”


    “那就好，你帮了他们，他们报答你，这是遇到知恩图报的人了。”


    “所以，你是送完他刚回来，正好路过这？”程无舟对他说的话保持怀疑，报答的办法有很多，如此昂贵的东西，看起来份量并不小。


    萧沧朔提提手中的东西，颇为无奈的样子，带着微笑说：“一开始，我拒绝了谢礼，但是盛情难却，说是一定让我收下，主人家的信佛，坚持如此，我想到在这城中还要生活很久便收下了。”


    像是想到什么，萧沧朔又很开心的说：“主人家还另外给了我一份差事。”


    听到萧沧朔这么说程娘也就放心了，并且真心地为他感动欣喜。程无舟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他如此的有善心去帮助素昧平生的人，这么说来真的是萧沧朔好心有好报的结果。


    萧沧朔接着问程娘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程娘只好将自己想要找份差事但是却毫无头绪的事告诉他。


    萧沧朔也为此感到苦恼，摇摇头，“这个我帮不上忙”。


    程娘并不是说出来希望萧沧朔能够帮她们，他能获得差事已经是意外之喜。


    但是萧沧朔想了想说：“不过，或许可以去问问给我差事的主人家，他们好像在招工。但是不一定有合适的。”


    程无舟倒是对他有所改观，但是看自己娘亲可能现在已经真真切切的把他当自己人了。


    “那再好不过了。”


    ‘’我带你们去，就在前面路口不远。”


    三人来到一栋房子前，门前干干净净，在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纸，三人走近。


    “账房先生、丫鬟、小厮，还有厨娘。”程无舟指着上面的招工告示说：“我可以去试试这个小厮。”


    “厨娘倒是适合我，只是这里要求符合主人家的口味，但又没说喜好。”


    “我们先去试试。”程无舟说。


    “好。”


    萧沧朔敲门，开门的小厮看见是他，笑脸相迎，告知来意后，三人跟随下人去往后院见管事。


    三人穿过庭廊，院子很大，里面几处还种植了大片的沙漠植物。程无舟和萧沧朔两人走在后面，程无舟低头靠近他，小声的问，“你真的不认识这户人家？”，在战乱下能够保存自己的安全，还生活无忧，如果只是感谢，送些谢礼倒不为过，留下他做工也是缺人。不过，以后一起在这里干活，开门的下人却对他如此客气，让人心生疑虑。


    萧沧朔听到她的话，只是笑笑，并没有作答。


    来到后面，管事的听到小厮的通报，已经得知了他们是来应招的，对他们客气拱手，便说：“两位，不用测试了，你们通过招人要求了。”


    原本还在担心结果的程娘听到此话，反而对他们这里产生怀疑。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解释到，“两位放心，我们不是坏人，而是，那张告示已经张贴多时，却无人前来。现在，我们府中缺人，便取消了测试。”


    “原是如此。”程娘觉得合理，毕竟那张纸看起来是有段时间了。


    “两位是想担任哪项活计啊，我好将月薪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告知。”管事询问道。


    “我厨艺还可以，这是我的儿子，程无舟。”


    管事接着道，“那你们两位一位在后厨厨娘，一位就和小朔一起负责打杂。”


    “好，这也是我们想要做的。”


    程无舟现在才知道他在府中负责打杂，以后还要和他一起。


    就此敲定，两人签字按下手印，每个月月薪两钱，不包括吃住，已经算很好的差事了，两人，不，是三人，程无舟看了萧沧朔一眼，还有他，他们三个人要一起在兰漠城生活下去。


    管事让他们明天开始来做事，工钱也从明天开始算，每个月的月底结工钱。但是因为三个人都没有家底，希望在第一个月能在府中吃饭，他们可以少拿一个人的工钱，管事也同意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柳暗花明，是萧沧朔帮助了她们，程娘想在之后发了工钱再好好感谢他。


    程无舟也是对他刮目相看，多亏了他，才解决了她们的难题。


    三人步行回去，在回去的路上，听程娘跟萧沧朔说话，程无舟就那么双手撑在脑后跟在他们后面。


    “原来你是萧家的旁支，被陷害才流放到这。”程娘还是开口问了，“那你的其他亲人…”


    “都不在了。”


    程娘为他感到伤心，小小年纪就遭受家破人亡，如果是自己女儿，无依无靠的留在这个世界上，她死难瞑目。


    “那你想要将你母亲好好安葬吗？”


    程无舟在后面听见母亲的话，就已经知道她是想为他的母亲行葬。


    原本程娘还想着等发工钱再感谢他，既然如此，或许她可以在这件事上帮忙，算是感谢于他，让死者去往生，生者安宁。


    萧沧朔好似没反应过来，愣在那，又突然回过神来，“可是，出城需要登记事由，现在…”


    “如果能够出城，或许我可以送你娘最后一程。”


    萧沧朔郑重的对程娘行礼，“程姨…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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