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鹿山之中,有一条被荒草碎石掩盖的小道。探春恰巧看过一本新出的西海沿子游记,写游记的人提到此条小路虽看起来已荒废,可实际上还能容许人畜通行。


    余时青挠了挠头道:“三妹妹,这小路我们方才经过时并未发现,可否请你与我们同去,指出方向?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李常惠听了拦在探春身前:“余大人,杏元郡主女子之身,与你们同行,恐怕不太方便。何况我们这是送亲的队伍,恕在下不能看着杏元郡主去冒风险。”


    余时青把他推开:“什么送亲不送亲的?杀了舌卢王,哪里还需要送亲!”


    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甄栩正想上前阻拦,却见探春挡在两人中间。


    “我愿意同去!”她左手抱拳,向余时青行了个军礼。


    李常惠不解,皱眉道:“杏元郡主,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身为女子前去,实在危险!”


    年轻女子向他一笑,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李小将军,和亲难道就不危险吗?既然都是为了我朝安宁,如今有机会把舌卢王一网打尽,我愿意出一份力!”


    李常惠看得有些呆愣,这一路行了千百里,足足走了一个月,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神采飞扬。


    李常惠不知不觉被她感染:“好吧,如果是郡主的意思,那我也愿随军前往!”他可想到自己的任务是保护郡主,坚持要随同前去。


    甄栩笑道:“多谢两位配合,若是能成事,我必定向皇上禀明二位的功绩!”


    探春换了骑马服,送亲队伍留在原地,两人跟在甄栩的骑兵队列中。


    一行人修整片刻,沿着原路返回盐湖。


    探春发现此处场景果然与书中所写一样,她绕到鹿山东北侧,拨开那一片荒芜杂草。


    众人只见杂草掩盖处,果然有一条曲折的小路,宽度约摸六尺,恰好能容一人一骑通过。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甄栩想了想又问:“果然如三妹妹所说,只是不知这鹿山之中是否有敌军埋伏的可能?”


    探春回忆了书中所述,摇头道:“这小路两侧都是峭壁,且十分险窄,敌军埋伏的空间几乎没有。”


    甄栩颔首,与余时青商量一番,下令前行。


    探春于马术不甚娴熟,方才走了一路,已是有些疲乏。李常惠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有些支撑不住,轻声道:“郡主若是累了,不如与我共乘一骑。”


    探春确实有些控制不住马匹,她看了看前面的甄栩和余时青。他们一个是二姐夫,一个是林姐姐的未婚夫,以自己的身份不好同乘,其他人更是不认识。


    探春把手递给李常惠,由着他把自己拉到马背上。就听这人说话含着笑意:“山路险峻,郡主抱住我的腰。”


    探春也知道这样行路,不可能不碰到他,于是伸出手轻轻抱住前面的男子,心里却还有些不自在。


    走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发现李常惠耳根通红。


    探春语带笑意:“那就还请李小将军保护好我。”


    李常惠被年轻姑娘的手臂搂住,想东想西,就是不敢回头看。这会子听到探春的笑语,精神一震:“郡主放心!”


    走出这条小路时已近黄昏,跟着探春所指的方向,众人果然发现很多马蹄印。


    一路行至半夜,远处却出现了点点篝火。甄栩觉得有些不对:“此处营帐又多又大,且十分华丽,看着不像是行军用的帐篷。”


    探春观察了周遭地形:“我们大约已经深入西海国腹地,可依游记所说,此处虽水草茂密,却并没有人固定居住的。”


    余时青想到什么,对探春行了个军礼:“郡主这识路的本领着实高超!”


    众人都看向他,一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余时青嘿嘿一笑:“姑娘既对西海国了解颇多,就应该知道他们的王廷并不在一个地方,而是固定在马背上,跟着牧场四季变动。”


    探春双眸一亮,道:“你是说,这下面是西海国王廷驻地?”


    甄栩目力甚佳,听他们如此说,连忙往下看去,果见大营旗子上写了个“王”字。


    “看来时运在我。”甄栩微笑:“传我命令,等夜深时分我们分队行动!”


    这一场战斗真个如梦中一般,或许是骑兵精锐都集中在舌卢王等几个左右贤王手中,又或许西海国本来就是纸做的老虎,王廷的战斗力相比之下不堪一击。


    甄栩带着几百骑兵俘虏了西海国国王,一并还捉住了王族男子十几人。


    “先派人去给卫大将军报信,但此地不宜久留,万一有西海国其他大军赶来支援就麻烦了。”甄栩亲自盯着国王。


    余时青点点头:“咱们这就走。”


    探春道:“若回西海卫所,不用走方才那条小路,咱们走西南方向,那里有条捷径。”


    西海国国王原还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没想到这女子居然对他们的地形了如指掌,怒道:“你这个叛徒!”


    看来是把探春当成西海国人士了,甄栩正想调侃探春两句,忽见她身后几支冷箭飞来,“三妹妹当心!”


    探春已感觉到那箭意从欧冠背后袭来,已是闪避不及,心道:我此番也算为国捐躯,总比和亲几十年受尽屈辱要好。


    闭上眼睛,等待那箭穿破皮肉。


    可等了许久,仍未觉出疼痛,回过头来一看,就见李常惠挡在她身后:“李小将军!”


    李常惠拔下肩膀上的两支箭,忍住疼痛,笑道:“没事没事,未中筋脉,只在肉上。”


    探春见他还有心思笑,有些气恼:“到底是受伤,你干什么用肉身挡。”


    “我这不是来不及了嘛,若是手中有盾牌,我肯定不当这个肉盾!”李常惠憨笑。


    探春被他的玩笑话逗乐,想见他并无大碍。借着火光看去,果然那箭入肉不深,虽拔了箭,伤口却并没有流出太多血。


    他们处理伤口,余时青上去一把拽出放冷箭的人。


    却见那放冷箭之人居然是个女子,余时青向来怜惜女子,顿时有些下不去手。


    谁料那西海国女子冷笑一声,不知说了句什么,一下子撞上余时青的刀,顷刻间便没了气息。


    被俘虏的几个西海国男子都落了泪,甄栩见状,又看向余时青。只见他愣在原地,甄栩连忙上前拉住他:“怎么了?她说了什么?”


    余时青神情复杂,半晌才道:“她说,舍身报国何分男女,让我不用手下留情。”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探春把目光移向那女子的尸体,心中不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这两日来回奔波,众人都几乎筋疲力尽,到了天色微明之时,西海卫所的营帐终于显现在眼前。


    探春一路扶着李常惠,这会儿总算能歇口气。她心中喜悦,对李常惠道:“李小将军,想来我是不用和亲了,你高不高兴?”


    却感觉搀扶着的身体重重往下一滑,探春忙道:“李小将军,你怎么了?”


    她拉住李常惠,只见他面色发青,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再看他缠着手臂的布巾子,最外一层是红色,层层揭开,那血液已经变成黑色。


    “李常惠你挺住,到军营了,你听到没有?”


    探春的呼声从后方传来,甄栩连忙和余时青走过来察看。


    甄栩些微懂些医理,见李常惠伤口情形,不由面色一变:“不好,他这是中毒了。”


    旁边的西海国国王听他们个个语带惊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走了一夜的路,他这会早就毒气攻心,药石无救了!”


    余时青拔出刀来,一把揪住西海国国王的衣领,就要砍他。


    甄栩连忙拦住:“时青不可,此人要送回京城去。咱们还是先找军医看李千户的伤吧!”


    西海国国王嘴角勾起。


    余时青又看向李常惠,见探春不管众人目光,搂住李常惠的腰,轻声道:“李小将军,你再坚持一下,军医就要来了。”


    余时青胸膛起伏几下,唉了一声,把西海国国王狠狠摔在地上。


    千里之外京城


    四月已经过半,京中各色花朵竞相开放。这样的大好春光,本是最宜嫁娶,可是对于西海卫所任职的众将家属来说,却并非如此。


    先前西海沿子两战惨败,可仗还没打完,太上皇又与新皇斗法,朝廷的处置迟迟没有下达。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对西海卫所众将家属都避之不及。


    甄府大门紧闭,可门口堆了许多红色的聘礼,路过之人都免不了议论几声:“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拒婚?”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听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路煜路大人来提亲,被甄家拒绝了。”


    “甄家那位大人不是在西海卫?西海卫惨败,甄家还不赶紧攀上锦衣卫这棵高枝儿求个庇护,怎么还拒婚呢?难不成是那路大人年纪太大?”


    “怎么可能!听说那路大人不过二十岁出头,人长得俊,更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主儿。”


    “那就奇怪了。”“可不是嘛。”


    两人正小声议论,就见旁边一个身面色如冰的男子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路人被吓了一跳:“算了算了,锦衣卫的事情咱们少猜,赶紧走!”


    几个路人刚灰溜溜离开,甄府的大门却忽的打开了,一个门子探出头来看了看。


    见那冷峻男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那门子叹了口气走出来,对那冷峻男子道:“唉,路大人,您跟我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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