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梦(二)
作品:《枝头添惊月》 雕梁绣户,碧瓦朱檐。
远远便瞧见贤安亲王府层楼叠榭,古色古香的飞檐角系挂着护花铃,风吹铃动,古朴清脆。
风将铃吹得响了又响,檐铎摇风破书眠。
可该醒的人却没有醒,打一进观山阁的院子,就不闻人声。浩浩荡荡的一众奴仆跟在顾澜夜身后,十几个人眼神传来传去,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见世子手上抱着一个人,头发散乱,血染白衣。
稍机灵点的就跑去通传去了。
顾澜夜一脚跨过低矮的门槛,绕过丝竹屏风,将人轻轻放在了芙蓉榻上,回身而望,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瞧见书案上匍匐休憩的人。
那人睡得香甜,埋首在翻开的书堆中,乱蓬蓬的头发仅一支毛笔盘起,穿着宽松的青衣大褂,丝毫没有被突来的动静吵醒。观山楼的小童见世子殿下来势汹汹,忙放下手中笤帚,将那书堆中的人叫醒。
“兰先生醒醒,世子殿下来了。”小童推搡了两下。
那人打了一个哈欠,抻了抻懒腰,像是没睡醒,朴实无华的脸上,眼睛尚未睁开,嘀咕道:“困死了,不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吗?叫我做什么?”
“兰夕照。”上头传来冷冷的声音。
突然被叫到名字,兰夕照后背发冷,忙睁眼抬头。蓝衣公子剑眉星目,俊俏风流,双手抱胸靠在书案旁,一脸玩味地看着她,语意嘲讽:“几日不见,还是那副德行。”
知他是打趣她,兰夕照撇了撇嘴,这小子嘴忒毒。取下头上的毛笔,拢了拢松松散散的头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重新盘发,语气里尽是反驳:“昨儿一夜雨,我也看了一夜书,起得晚点儿怎么了?”
顾澜夜自是不同她讨论这些,径直去了屏风后。
兰夕照听他道:“过来。”
“什么?”
她起身过去,路过房门时,外面站着乌泱泱一群人,皆不说话,往里头张望,那些人是辰时洒扫庭除的奴仆。兰夕照直接傻眼,驱赶着:“去去去,在这瞧什么呢?都没事做,净往我这观山阁瞎凑合什么!”
话音一落,关上了房门。
等她看到芙蓉榻上的人时,她就知道外面那些人在瞧什么了。
兰夕照靠了过去,瞧着少年一身狼狈,挽起衣袖子开始把脉,疑惑道:“你把谁家的小公子弄来了?还一身是血。”
“她是萧文施的女儿。”
“萧……萧文施!”
原是看着顾澜夜的兰夕照,转头看向榻上如玉如琢的容颜,一脸震惊,“丞相府的小姐!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顾澜夜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略过兰夕照的问题,“她现在情况如何?”
兰夕照放下女子手腕,“脉象还算平稳,无非是受了些惊吓罢了。”
惊吓?
顾澜夜思忖着,抱她来时的路上,萧许月一直紧缩着身子,像是惧冷,又像是怕热,痛得不时哼唧几声,他也不知她身上哪里受了伤。若是受了惊吓,绝对不是这般病态。
妙仁堂都是些莽夫,医馆大夫又不是女子,顾及官家小姐的清誉,是以,他没带她去妙仁堂,反倒来了亲王府。
“我是男子,不便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口,你仔细看看。”
“行。”兰夕照正色,对着屏风外站着的小童道:“小六子,去楼上拿件儿姑娘的衣服下来。”
“好。”外头的人应了声,噔噔噔往楼上跑去。
兰夕照抱起萧许月,心头却是没由来的一惊,竟如此之轻,由衷感慨:“当真是世家小姐,身轻如燕啊。”
她这话可不是打趣,萧家的姑娘抱在她手上软软的,身量大致也与她一般高,可就是让她轻轻松松抱起来了。
临水而建的小榭连接着观山阁,出了屋子便看见平静无波的湖面,地台悬空向外延伸。兰夕照抱着人就进了一旁的小木阁,又探出头来拿走小六子手上的衣服。
夏天怕热,兰夕照就将自己的住处搬到了阁外。
此处阴凉,远见高山苍翠,倒影碧波,湖面宽广,无风亦无波。
兰夕照将竹帘拉了下来,撸起袖子,手摸了一下鼻子,床上的人睡得安稳。这还是她第一次扒人家姑娘的衣服,到底是有些紧张,只得开口道:“得罪了。”
“啧……”隔着竹帘,外头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兰夕照不时自言自语:“这萧小姐的身子骨可真是弱,一眼就知道是常年温在药罐里的病美人,难怪这么轻……啧,脸蛋这么漂亮,皮肤这么白,还好我不是男人……”
兰夕照嘴碎,说的都是浑言浑语,顾澜夜与她有些渊源,对她这番行径也见怪不怪。这个晋国来的无用大夫,本事怕是只长在了嘴上,整日神神叨叨,全然没个大夫样儿。兰夕照来大苍月余,就是为了诊治文秋意的中毒之症,与其他大夫一样,文秋意的病,她也束手无策。
留她在亲王府,就是等着萧许月将文秋意治好,兰夕照再去把关病况。
自诩神医后辈,也应当作用。
“啧……”她又是一咂,“还真看不出来萧小姐是这种人,这么叛逆……”
顾澜夜出声询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
兰夕照摸着萧许月的后背,少女的背白洁娇嫩,肤若凝脂,艳红柔媚的图案在她背上,栩栩如生,仿佛不是刻上,而是画上的。
那画儿她背上活过来一样。
好生奇怪……
查看一番后,兰夕照为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将竹帘拉了上去。就负手站在门框上,瞧了瞧外头站着的顾澜夜,又看了看里头躺着的萧许月,面带费解。
“除了身子弱了点之外,她什么状况都没有,你带她来找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苍老又愤愤不平的声音,“这个小混蛋,几天不回来,一回来就带个姑娘。”
“外公莫要生气,这是好事。”另一道男声调侃,紧接唰的一声,似展开了扇子。
顾澜夜一听,就知道是下人去通风报信了,竟觉得头大,无奈唤道:“外公。”
绛黑色绣金边的滚袍,圆润地出现在顾澜夜的视野,被唤的人没看他,反倒是靠在兰夕照身旁,够着头往屋里看去。阮玄之言笑晏晏,摇着玉扇走到了顾澜夜身旁,以扇掩面,附在他耳旁,一脸探究,“萧家的姑娘?”
顾澜夜冷眼看他,阮玄之收敛了逗趣的神情。
那定然是了,整个燕京城,能和孤高的清澜世子扯上关系的,也只有丞相府的金枝玉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