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疆文家(六)
作品:《枝头添惊月》 国子监是大苍最高的学府,与那些进榜中举的学子不同,京中的官家子弟皆在七录斋上学。七录斋喻为“七焚七录”,苦读诗书,方有所成。最主要授业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座下学子中,唯拿萧旻最头疼,偏巧老先生和萧文施是旧识,对萧旻是既爱又恨。
他深知萧文施对萧旻寄予厚望,是以,对萧旻也是格外的严厉。这七焚七录就好像是为他所创,七次摘抄,七次焚烧,也没能让萧旻记下一篇文章来,老先生气得摸着胡子道:“朽木不可雕也。”
萧许月猜,定然是与骑射有关的课,萧旻才会让她去,其他的,许是被老先生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常见之事,倒是不允她瞧。
而七录斋中有女堂,是专门教导女子的学堂,教习的课不仅有宫廷仪态,还特地请有大苍各地有名的女红师傅。这女红刺绣并不同于女工,官家小姐学的,是成婚时送给良人亲手所绣之物。她已过及笄之年,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再加上身子骨不行,这女堂就没去。连成婚前,给云谌的绣件儿,也是假手于人。
现在想想,这双手行的是银针,本就不是给人绣东西的。
她又何必故作姿态,去学那些寻常女子爱的玩意儿?
索性这两世都没去,倒省了那些烦忧。
前世,为了云谌,她屡次讨好沈有仪,哪怕受了气,也只是忍着没抱怨,她在沈有仪那儿,也算是受教了,落下的礼仪倒是全补了回来。
重活一世,也该轮到沈有仪,来做这个受气的人。
主仆三人同乘马车,萧旻一人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夏荷还是好奇着燕京的繁华,一路上都掀起车帘,感叹着燕京与临安就是不一样,春枝沉稳,倒是没有像她那样惊讶。
萧许月独坐一边,看着高大的马背上端坐的萧旻,身形偏瘦,有着独属少年的风华正茂。
这马车缓行,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七录斋。萧旻先行去换衣服,让她在学堂那里等着。
“你来干什么!”
看到认识的人,萧许月停下了脚。
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木门上,穿着红衣的女子娇蛮跋扈,高昂着头,面露凶狠道。
那被凶的白衣女子被吓得瑟缩在门边上,用手捂着头哆嗦,哀求道:“宁安公主请饶命……”
“饶什么?我们怎么了你吗?”另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端庄地站在那里,双手负于身前。
这是京圈姑娘们都不敢惹的存在,云宣娇和秦莺莺,这两人能走到一起,她并不意外。
一个是皇帝的唯一的公主,一个是开国以来,一直支持云氏王朝的皇商——
秦家。
大苍并不抑制商业发展,相反,保持的是和缓的态度。因秦家又有开国功劳,多年以来经营朝廷的垄断产业,从未出现过差池。他家伸的手,比钱宝来还要大,再加上朝中秦家好友不少,这伞几乎撑满燕京城的天。
总而言之,有钱有权,又是当今宣帝身边的大红人,无人敢惹。
秦家有一儿一女,兄长为秦子尧,其妹秦莺莺。
而她与这秦莺莺,可算不得友好。
有时候,萧许月倒是不知道云谌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后宫佳丽三千,三千人三千面,美人无数,都是世间最貌美的女子,各各赛天仙。他既有叶珂那样明艳不可一世的王爵之女,也有妩媚那样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自然也不差秦莺莺这种温婉的小白花。
这秦家当年站队站得早,家大业大,出钱出力,帮了云谌不少忙。
她算是明白了,这些妃嫔一半是沈有仪塞的,一半……是云谌为了笼络那些支持他的世家,而诱进宫的。
只是她更早,更可怜罢了。
许是后宫的女人塞得太多了,忙不过来,时间久了,云谌倒是厌烦了,甚少去秦莺莺寝宫。
这秦莺莺没得圣宠,没少给她找麻烦,那时,她在深宫佳丽里,即无子嗣偏又家族没落,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后来萧家没落,云谌反倒常来椒房殿,什么都不做,那些奏折都堆满了她的寝宫,常常夜尽天明,他都还在批示奏折。
那些妃嫔妒忌,私底下没少冷嘲热讽,这些她并不在意。
不得宠爱,云谌也不扰她,久而久之也就习惯,由他去了,倒落得一个清净。
可……
萧许月回头看了看春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捕查的悲伤。
“倒是那位姑娘的不是了,怎么扰了宁安公主的雅兴。”两个人挡了道儿,萧许月行了行礼。
春枝和夏荷在未央湖可是见识过云宣娇的娇横,站在她身旁,生怕宁安找她们的不快。
“你在替她求情?”倒刺骨鞭一下抽在了地上,弹起些微灰尘,云宣娇一脸不善,嘲讽道。
她对这个从乡下来,还能和她打成平手的人很是讨厌。
两人的梁子早在未央湖上就结下,就目前而言,云宣娇并不领情。
这在萧许月的意料之内,宁安若是按常理出牌,她倒是不认识她了。
萧许月想做的,是救下那位女子以及让她们让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公主殿下妆容有些花了,今日校验,怕是不妥。”
“你在教本公主做事?”盛气凌人道,随后,转身让秦莺莺给她瞧瞧。
只见宁安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角处的胭脂晕散了,显得有些脏乱。
“公主,是有些花了。”秦莺莺点了点头,那双圆眼却是看向了萧许月,浅浅一笑,“那位小姐说得对,今日此等场合确实不妥。”
这一笑,更像极了那不出世的白莲,可她知道,这花根底下是无比肮脏且糜烂的。
也是令人作呕的!
“呵!”云宣恨了她一眼,拉着秦莺莺的手臂,“莺莺,走!”
萧许月温婉一笑,目送她们离开,看着地上的姑娘,回头在春枝耳边低语几句。春枝点了点头,上前将缩在门边的女子扶起来,道:“姑娘请起。”
那白衣女子走到她面前时,突然跪下,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多谢姑娘解围。”
“姑娘快请起,多谢有愧,刚才话中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夏荷帮着她将那白衣女子扶起。
“怎敢怪姑娘,小女子谢谢姑娘相救。”她起身,介绍起了自己。
“家父任国子监司业一职,官微位卑。早年小女子不慎得罪了宁安公主和秦姑娘,至此便屡屡受到公主刁难,也不敢告知家父,便有了今日姑娘见到的场面。”她抹了抹泪,继续道:“姑娘可唤我苏兰。”
在听到“司业”二字的时候,萧许月大概就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