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似是故人(一)

作品:《枝头添惊月

    “小姐看着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穿着粉衣的丫鬟竟生出了要进去看看的念头,“好像哪里都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自家小姐平日一向安静娴雅,今日……总瞧着哪里不对劲儿。


    正疑惑着,一旁的绿衣丫鬟摇了摇头,“不知。”


    “今日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睡了一会儿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绿衣丫鬟敛眸,想起方才她与夏荷正守在门外,就听见屋内痛苦的叫喊。她慌了神,以为小姐发了病,连忙进去查看,只见床榻上的女子蜷缩成一团,眼睛猩红,呵斥着将她们赶了出去。


    小姐是自家小姐,可行为和语气全然是另外一个人。


    倒像是从地府里爬出的厉鬼,前来索命一般。


    “咣当!”


    里屋传来清脆的瓷瓶碎裂的声音,让精神紧绷的两人,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一把推开房门。


    入眼,身形窈窕的女子站在梳妆台前,面色泛着病态的嫣红,指节泛白,死死扣着桌沿,眼里的凶光在看到两人的时候散开了。


    萧许月松了一口气,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形不稳,虚晃了一下,狠狠磕在桌角边上。


    手有些抖,扶不住桌子,她艰难开口:“春枝,夏荷……”


    两人被吓傻了,呆愣在门外,听见她唤,连忙跑了过去,将堪堪要倒下的萧许月扶着坐到了床榻上。


    看方才萧许月的样子,不像是旧疾复发,平常休息时也会被魇住。


    春枝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心叹人没事就好,“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看着递来的杯子,萧许月还有些心神不宁,一时找不到借口,“嗯”了一声。


    她竟然回来了。


    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春枝现在好好地站在眼前,脸上带着忧虑。


    萧许月:“现在是在哪儿?”


    “未央湖啊。”夏荷提着药盒,为她包扎被划伤的手,“小姐怎么忘了。”


    “未央湖……”她喃喃道。


    “小姐才来燕京半月,还未出去走动走动,恰好赏花宴举办,见见燕京的小姐们……”夏荷低着头念着。


    萧许月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大苍三十六年,是她遇见云谌,又嫁给云谌的那一年。


    这年,是她万劫不复的开始。


    未央湖上,赏花宴一遇,一见云谌误终身。


    彼时的她刚从临安来到燕京,不过半月,对燕京的许多事物都还不懂,更别提应付周旋那些高门贵女,前世,她便是硬着头皮来的。


    那些高门贵女自诩教养很好,眼睛都翘到天边儿去了,瞧不起她是从乡下小镇来的,认为她纵使是丞相府的小姐,也比不上她们这些养在京城的高门大户。


    这赏花宴,她便是闹了笑话。当下燕京最流行的游戏便是投壶,那些公子小姐一时兴起,吵着便要玩投壶。


    投壶即是一种游戏,也是一种礼仪。


    哪是她这种病弱的半吊子会玩儿的?偏巧有人起哄,激她上台投矢,结果一支没中,酒到是喝了八杯。


    结果游戏输了,人也醉了酒,她浑浑噩噩间,一不小心便跌倒在云谌怀里,出尽了洋相。


    从此,燕京便流传出萧家嫡女醉酒,爱慕凌王的传闻。那时,她已和云谌一来一往颇多。


    萧许月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往日之事不可追思,当真不假,她现在想起这些来,真恨不得一把门砖拍死当初的自己。


    当初怎么就喜欢这么个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还好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在所有人都还好好的时候。


    “小姐,小姐……”春枝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小姐想什么这么入迷,奴婢唤了你好久。”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春枝,没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回道:“无事。”余光瞥见碎了一地的瓷片,“替我换身衣裳。”


    “夏荷方才去马车上拿了。”


    萧许月苦笑,她的这两个丫鬟倒是一如前世般细心,一个内敛沉稳,一个聪颖大胆。


    没过一会儿,夏荷抱着几件衣衫过来,摊放在桌上。一眼看去,大多都是清浅的素色,寡淡得不成样子。


    她暗叹,难怪前世的小姐嘲讽她是乡下来的,就今日这些莺莺燕燕,打扮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她这一身确实是显得寒碜。许是做皇后久了,看这衣服连金线边儿都没有,倒是不合身份。


    不管怎么说,这场合还是要分的,“我记得爹爹让人做了一件其他的,夏荷,那件带了吗?”


    夏荷有一种自家小姐终于开窍了的欣慰感,忙回应:“带了带了。”她笑得脸上恨不得要开了花,心想小姐今日可要好好捯饬捯饬,叫那些京圈的小姐开开眼。


    未央湖远在燕京城城郊,是一片百里荷花池,虽然在郊外,但胜在风景秀丽。每每花开,便有不少人来赏花。这场邀约,来了不少官家小姐和世家子弟,都是打着赏花的名头,寻找自己的意中人。


    各家的夫人们也是喜笑颜开,只盼着儿子女儿能寻得一段好姻缘。


    因此,小姐们皆是尽心尽力打扮自己,路过时香粉阵阵,彩蝶飘飘。


    应了那句女为悦己者容。


    连连绕过几个院房,来到了一处凉亭,便听见有人在高谈论阔着。


    “萧旻,你那个病弱的姐姐今日来得了吗?”


    听道萧旻的名字,萧许月身形一顿,站住了脚。停在了梁柱后,远远地看见穿着青衣的清瘦背影,少年身姿端正,垂头不语。


    萧许月呼吸一滞,屏息凝神,倾听着亭内的交谈。


    幸元龙故意嘲讽,“怎么不见你骑马带着来啊?”


    “是啊,半个月前,你不是还吹嘘你那姐姐长得如何如何貌美吗?怎的今日一个人先跑过来了,难道你……”一个一脸麻子的男人接了话,“难道你说的是假话?我就说嘛,一个乡野来的村妇,怎么能上得了台面!”


    说完,那男人唰一声展开骨扇,给一旁的辛元龙扇着风,拍着马屁道:“别脏了辛公子的眼。”


    她认得那两人,都是萧旻的死对头。最喜欢在背后使绊子,前世,这两人明里暗里给萧旻下了不少套。那个一脸麻子的叫窦有,时常巴结幸元龙,而幸元龙有个姐姐在皇宫位至淑妃,其父亲也因此谋了个一官半职,在朝中当了个闲散官。


    淑妃在后宫一众妃嫔中,是最貌美年轻的那个,颇受宣帝宠爱。偏巧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淑妃在宫中没风光几年,就被构陷污蔑到了冷宫,究其缘由,还是仗着宠爱作过了天,得罪了人。


    墙倒众人推,幸元龙一家因贪污受贿,被斩首示众,检举的便是他身边的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