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山河令(三)
作品:《枝头添惊月》 她回头望去,桌上木匣里大红的嫁衣艳红如血,在流动蔓延,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栩栩如生,在萧许月看不出喜庆的红里张着死不瞑目的眼。
她是六宫之主,大苍皇后,是无比尊贵的天命凤凰。
她就是坠楼而死,抱恨黄泉,在血泊中死前一瞬,看着漫天霜雪满落,不消片刻,凉透尸体的温度。
红色不一定是喜庆的,也可能是寓意着死亡,还是那种诡异而扭曲的死。
“就放这儿吧,我待会儿要是想试了,再叫你们。”
两名老妇对视一眼,眼里闪过喜色。
什么时候试不是问题,只要她愿意试,二当家那边她们才好交代。
这二当家夫人是个冷淡性子,她俩人碎嘴多了,自知待着也是无益,弯了下腰默默退出房间。
红嫁衣旁的匣子放的是各种金银首饰,珠玉翡翠。点花流苏的步摇,冰透的玉镯,还有精致漂亮的凤冠,醒目惹眼地摆放在最上面。
一眼扫去。
凤冠霞帔,红盖头,绣花鞋……
萧许月想起上一世和云谌大婚,也是这般装扮,只是皇家的颜面身价更加要求婚礼的奢华。
“月姐姐,你在里面吗?”门外,厌儿唤她。
“进来。”
一进门,厌儿背身将门合上后,迫不及待跑到萧许月身旁,“月姐姐,你叫我打听的,我已经打听好了,你和二当家成婚,确实是要在山神洞拜天地。”
寨子里的人知道肖烈对萧许月不一样,在肖烈回来后教厌儿改口,唤她姐姐。
“那是什么时候拜堂。”萧许月追问。
“明天。”厌儿认真道,“在明天晚上拜堂。”
“这么快?”萧许月容色闪过讶异。
但细想,肖烈一介土匪莽夫,不受婚礼习俗约束。按她对他这几日的行事出其不意的了解,当然会跳过婚礼的繁文缛节,直接入最主要的流程:拜堂,入洞房。
他还能张灯结彩已是超出她的意料。
“二当家说了,越快越好,但也不能懈怠了,少了成亲时的喜庆。”厌儿道。
萧许月思索片刻,问道:“厌儿,山神洞你进去过吗?”
一说进去,厌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皱着眉头道:“山神洞是寨子里的信仰,在我记忆里,从没有人进去过,除了三位当家的每逢月初要开石门,贡献祭品给山神娘娘外……”又想了一会儿,“没有了,只要三位当家的进去过。”
煞鬼寨建寨几十年,一直信奉着山神娘娘,而山神也佑护寨子里的人风调雨顺,平安无虞。
大苍军队久攻不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佑持。
萧许月咬了咬唇,红唇被贝齿压得无血色。
继续问:“山下漫起的水涨起来了没有?”
“巫溪山每年下大雨的时候都会涨水,我在寨子里都见怪不怪了,月姐姐问这个做什么”厌儿不解道。
巫溪山群山环绕,山山抱团形成密闭的环形,又加上几十年如一日,茂盛生长的密林,更是密密挤挤,风雨不透。连下多日的雨,萧许月见窗台下堆积的水凼,猜想雨水已经汇集涨了起来。
有些意图,旁人是不能知道的。
萧许月侧头,嫁衣枫红,“你去看看,是不是涨起来了。”
要是涨起来了,那就是这两日了。
稍停缓了一日的雨,又在下午时骤卷狂风,怒号而过,疾雨打湿红绸绫缎。刚有起了一点生机的煞鬼寨,在暴雨突至后,又落回了死寂。
煞鬼寨的人忧虑地看着瓢泼的大雨,这雨一看,就是要下三天两头的阵仗,刚装饰地有点成亲样子的寨子,一瞬间又被打回原形。
湿透的红绸已经不能用了,只能撤下,将心思花在屋内的装饰上。
中午让厌儿去看水位有没有涨势,现在还没见人回来,萧许月只能让肖烈手下的老妇去找找。
申时将近,仍然不见人影。
萧许月站在门前,望着乌云压境,笼盖整片天空,天色阴沉得让屋里点起了灯。
墙角处,一到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时探头,往她这边张望。
“你是谁?”萧许月瞥见,站在原地没有动身走过去,出声询问:“要找我做什么?”
她在这里只认识两个人,一个厌儿,一个肖烈。来人欲现不现,似在观察她。
见她没有恶意,那人露出一个脑袋,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张黢黑肮脏的脸,唯一干净的,还是圆溜溜看着她的眼睛。
那人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萧许月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去,柔声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不然也不会一直在那儿看着。”
“不……”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那人口中溢出,她脸上突然痛苦起来,双手插进了蓬起的鸡窝头里,使劲儿地挤压着脑袋。
萧许月见她这样,顿住了脚,“我不过去!你别激动!”
那女人确是不听,嘴里不停念着,“不!不!不要!不可以……”
那声音凄厉哀苦,像在重复着什么不堪的回忆,反复煎熬着,大叫一声向她扑来,“你不可以!”
女人双手死死抓着萧许月胳膊跪下,清澈的眼睛刹那布满血丝,盯着她的眼睛,呜咽哀求:“你赶快离开,不要再待着这儿……”
萧许月弯腰要去扶她,刚要开口……
“娘!”
院子里,厌儿头顶着大雨,雨水的冲刷让她张不开眼睛,她朝萧许月这方大喊了一声。
萧许月眸光淡扫,心中了然。
这是厌儿那失心疯的娘。
厌儿跑了过来,淋了一身湿透,捞起跪在地上的女人,抚慰着:“娘,先起来,我们回家。”
“厌儿……”
萧许月想帮忙,被厌儿用身体挡着,背着身的小姑娘口中呛了水,声音有些哑:“月姐姐,大水涨起来了,淹了小半山腰。我娘现在状况不太好,害怕伤了你,你快进去吧。”
厌儿娘亲的目光就没有一刻从萧许月身上离开过,絮絮叨叨着,啜泣流下的清泪滑过脸颊。
“你不要再待着这里,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