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山河令(一)

作品:《枝头添惊月

    可雾瘴浓厚,堆积起来细看,就能看到那浅红色。


    不是桥底干净的云白。


    巫溪山瘴气迭生,而煞鬼寨却没有,并且寨子里的土匪也不受毒瘴影响,那必然是有什么东西保护着,不受侵害。有人聚居的地方,毒虫猛兽一类,定是要一一定期清理掉的。


    看厌儿这样,大抵也是不知道的多。


    走过吊桥,抬眼往上,层层台阶掩藏在乌黑树丛中,四处散落着不规整的银白石块,那石头像是点心铺子里卖的云片糕,一片一片叠起来的。


    黑密林与寻常树木无异,自然生长。


    黑得如同滴墨般的枝条,疯狂生长枝丫,延伸到石阶上,挡住了去路。


    “我有半个月没来,这些新长的还没来得及砍掉。”


    厌儿作势要用身体去挡,腾出空地儿好通行,萧许月拦住她,摇头:“不用了。”


    上面没有她要的东西。


    来时,那寨子里不见种植有树,倒是种得有绿植花草一类,皆是葱油一片,生机盎然。山上就不同了,树是黑的,草也是黑的。


    远处隐约响起号角声,沉闷悠扬开来,一声高过一声,在山谷间回荡开来。


    两人站在山腰,后面两声听得无比清晰。


    厌儿猛地拉住萧许月袖角,“二当家回来了!”


    肖烈回来了。


    寨门前,高木架起的放哨房上,穿着简陋的土匪握着号角,脸颊内鼓起的气吹响一声又一声。


    整个寨子的人拥堵在寨门前,前胸贴后背,紧贴的身体唯余头能动,个个伸着脑袋张望前方凯旋归来的队伍。


    为首黑马上,肖烈目视前方,白色图案染血,掩盖了神情,周身桀骜杀意肆意横行,如沙场归征的将军,意气风发。马腹刀鞘里插着银环大刀,刀柄的裹布红到发黑,刀身血液凝固干涸。


    腥臭的血腥气随着肖烈靠近,越来越浓烈。死亡的味道,寨子里的土匪早已麻木,那激动兴奋的神色只因抢劫来的财物和女人。


    肖烈这次下山两日,就是弥补上次没抢到的东西。


    没抢到的女人。


    煞鬼寨里的女人完全不够用,剩的老妇只能勉强做做饭的活儿,他们要的,是年轻的女人。


    夹道欢迎,高大黑马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庆贺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目光所聚,是囚车上关押着的女人。囚车中,农家装扮的少女惊恐望着如狼似虎的眼,紧紧互搂着,颤抖着嘴,眼神茫然又无助。随行的喽啰护送半人高的木箱,箱中放满金银。


    衣服上是刀剑划破的窟窿,露出绽开的皮肉,血流了一身。


    一行众人,皆是这种状况。


    厌儿带着萧许月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台下缓缓入寨的人排长龙,前首黑马上傲视群雄的人,藐视一切,鹰目渺远。


    握着栏杆的手不由紧了紧,萧许月心沉了下去。


    肖烈看到了她,萧许月就算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能感受到他眼中追逐、攻击和征服的冷酷渴望。


    那是狩猎猎物的眼神。


    萧许月慢慢后退,逃离他的目光。


    坐落在山谷里的煞鬼寨在夜幕降临时,于雨夜中亮起一盏盏明烛亮光,错落在每一个窗前。俯瞰大地,明灯如黑暗笼罩中闪烁不明的萤火虫,煞是美丽。


    窗扉支了棱架,冷风和着雨吹了进来,明烛被风吹得暗暗灭灭。


    萧许月看着跳跃虚空的焰火,静候在桌前。蜡烛“啪嗒”一声落泪,沿着烛身在桌上流淌成一团。


    门外传来脚底沾了雨的清亮声,门前窗棂上的人影渐渐缩短,逐渐站定。


    房内灯火通明,肖烈站在门外观望,半晌,轻轻推开走了进来。


    光晕将人虚虚拢着,女子神情安静,没有被这声响惊动。


    “许月?”他轻声道,饱含深意,“你叫许月,月亮的月。”


    萧许月抬眸望他,不理肖烈嘴里的玩味,“你这次下山,是为了抢女人?”


    肖烈点头,坐到她身旁,“是。”


    “原本我想隔几天再下山的,可后来改了主意。要从巫溪山经过的商队并不多,我就攻破大苍军队,席卷了村落,才抓到三个女人。”


    肖烈要对大苍的军队发难,萧许月没什么感触,可下山的目的是要对女人下手,这就是卑鄙无耻!


    “无赖!”


    无赖……他累死累活,忙活两日可不是为了听这两个字。


    怒气腾胸,肖烈一把抓住皓腕,将她拉到身前,双眼对视的一瞬,残忍道:“许月,无赖也好,畜生也罢,我可不能因为你而得罪寨子里的人。”


    语气恶劣至极,“那四个女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她们一马,为了不让弟兄们有怨言,就得抓几个补上,你看,这次比上次还少了一个。”


    要不是座山雕不满,他又想保下萧许月,为了不让她被献出去成为玩物,才厮杀忙活两日,抓了三个来兑现承诺。一回寨,推脱不了煞鬼堂那边的宴事,晚了来见她的时间,一等到宴会结束,才得空匆匆忙忙赶来。


    “肖烈,你就不怕遭报应?”萧许月瞳孔中占据满另一对眼,那眼充满嗜血的癫狂,“自食其果吗?”


    怕?


    肖烈笑了,他可从来不怕什么,他一向随心所欲,从来不计后果,因果报应什么的,都是耳食之谈!


    “报应?就算要遭报应,我也会拉你下水,让你同我在这报应里煎熬!”


    她是有业障的,萧许月一直知道,只是这业障的报应何时落下,又如何报复就不得而知了。她却无比清楚地知道肖烈的业障何时到来。


    她反抗掰开桎梏在大掌里的手腕,肖烈看在眼里,因她病初痊愈,唯恐伤了她,没敢下大力气,让她迅速抽离开。


    只听她言语冷酷,略带嘲讽:“你可等不到那天。”


    “等不等得到,试试便知。”肖烈起身,早知道这女人软硬不吃,还是欠调教,“你敢等吗?”


    男人俯下身,厚实宽肩挡住灯光,暗影几欲将她罩住,他现在不动她,不等于以后不动。


    女声清脆:“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