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

作品:《难惹

    霍香看着两笼屉虾饺都被摞在她面前,调好的蘸料盛在小碟里,上面摆着一双檀木筷。

    她闷着头,把上面一笼拿起来推到对面。

    薄意看着推过来的虾饺受宠若惊,虽然是他做的,但薄意现在真的不好意思吃,按着笼屉边缘轻轻往回推,“我不用”

    “不吃就出去。”霍香没理他,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沾了酱料,整个放进嘴里。

    她越生气的时候吃的越多,不是靠暴饮暴食缓解压力,只是单纯容易饿。

    可就算吃的多,除了两边腮帮鼓起来一耸一耸的,整个人依旧坐得一丝不苟,一只手拿筷子,另一只手在胸前轻轻拢住头发,上身前倾,低头咬住虾饺,咀嚼的时候一颗牙齿都看不见。

    深入骨髓的教养,无论何时都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薄意没敢再出声,低头也吃了一个虾饺,他吃得很慢,打算剩下的都给霍香留着。

    可霍香吃完一笼之后,就放下筷子,擦净嘴,坐姿端正的看向他。

    本来就如坐针毡,被这么一看,薄意赶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放下筷子,小心问:“怎么了?”

    “刚才我冷静下来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也有错。”霍香情绪平复下来,声音清凌凌的,水一样清冽干净。

    可薄意却听得云雾缭绕。

    “嗯?”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缓了片刻才意识到霍香在跟他认错。

    可是。

    为什么?

    薄意正襟危坐,本来就修长的腰腹挺起来,更显得压迫力十足,唇角却抿得紧紧的,记忆里好像上学听课的时候他都没坐过这么端正。

    能驯服他的也只有霍香。

    “你没告诉我身份和家里的事情,同样我也没跟你说过霍家的情况。就算你事先知道,这件事我也有错,信任是彼此的,我没给你的东西,不能单方面要求你给我。”

    霍香看着他,目光专注,忽然道:“我父亲在霍家排行第三,我在女孩中也排行第三,大哥霍枫比我大五岁,目前担任盛化集团执行总裁,父亲出任董事长,母亲是大学老师,现在是退休状态,本家的公司很多,上市的大概五家,主营高新产品。爷爷身体很好,近年就是腿脚不太方便,阴天下雨会坐轮椅。”

    话音戛然而止,霍香看向他。

    薄意默契点头,没有任何迟疑,接道:“我十岁母亲去世,十九岁回的薄家,外公前年去世了。有一个姑奶,一个表哥,两个表姐,三个外甥。不过平时家里就小姨和二表姐陪着姑奶,其他孩子都不在本家。各自有公司和主营项目,也很少见面。薄家总公司七个,旗下的子公司比较多,大概三十五个。”说到这他看向霍香,几分忐忑:“父亲在我眼里是真死了。”

    两人一板一眼,把之前该交代的话都一句不落的补上。

    说完之后,薄意都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为什么之前觉得这么难开口的事情,现在这么容易就说出来了?

    霍香眼睫低垂,眼皮滚动,似乎在默记下他刚才说的话。末了,忽然问:“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生气吗?”

    对上霍香的眼睛,薄意在桌下的手叠在一起,宽大的手把指骨捏得咯吱响,直觉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可能又要回到解放前。

    薄意沉吟片刻,斟酌道:“我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份,自以为是的对你好,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霍香微微颔首,哭过的眼尾泛红,清冷中平添一丝媚色,宛如红梅坠雪,清丽脱俗。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让我生气的是你在难受的时候没有选择告诉我。今天晚宴你在台下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你。”说到这,霍香顿了一下,“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

    她自问做不到像薄意那样在大庭广众下言辞激烈的攻击别人,但肯定也会维护他,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猝不及防的,像个局外人。

    “如果你在困难的时候都不需要我,那我同样也不需要你。”霍香边想边说:“不能有任何缺陷,只能把闪光点给对方看,那是偶像和粉丝。只能一起吃喝玩乐,不能同甘共苦,那是表面朋友。我不需要偶像也不需要表面朋友,希望你给自己定位时心里有点数。”

    薄意听着她的比喻,不由得抿了下嘴角,他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但我绝对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你很厉害,比我更优秀,我一直都知道。”薄意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霍香:“其实刚才你在厕所,我给赵肆野打了电话,问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

    “让我消气为什么要问他?”霍香奇怪道,她的关注点在这。

    薄意笑了一下,眼神意味深长:“因为他跟陆鹿总吵架,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所以我找他取取经。”

    看霍香垂下眼,若有所思,薄意继续说:“他让我一直道歉,绝对不能要脸,实在不行找个榴莲跪。结果我刚想不要脸,你就说你也有错,我突然”他食指微屈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不会了。”

    他真没想到霍香会这么理性,一般吵架的时候都会冲动上头,不管有没有道理,都会先想着把对方骂赢。

    结果他都做好不要脸的准备了,霍香却突然跟他道歉。

    他的小公主,吵个架还得自省一下。

    薄意又欣赏又心疼。

    总之还是他做得不够好,如果他能给予霍香足够的信任,相信霍香也会逐渐依赖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发脾气还控制着情绪。

    他想让霍香任性一点,无需克制,随心所欲。

    “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薄意倒了一杯热水,用手心试过温度才递过去。

    自从母亲走后,他好像就没再体会过害怕是什么感觉,可是看到霍香哭的模样,他是真怕了。

    甚至病急乱投医的给赵肆野打电话。

    刚才那一瞬,他甚至不切实际的想,如果霍香真的想结束这段关系,他该怎么活下去。

    薄意以前一直觉得为情所伤的人愚蠢至极,可真轮到自己时,只是一刹那,所以的欲望都丧失了,没有期望,感官麻痹,好像双脚已经踩到了人间的最底。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开心的事发生了。

    他的渴望,穷尽余生也无法圆满。

    霍香看着递过来的水杯,接过来,端着小口啜饮。

    她做事很少犹豫,对待感情亦是如此。无法原谅就一刀两断,决定原谅就坦然面对。

    不会矫情的揪住不放。那样浪费时间,也内耗自己。

    “我可以抱你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霍香差点被呛到,她抬眼看向对面,这回薄意倒是不笑了,一双狐狸眼眨啊眨,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个新发型换得倒是合适,长碎盖,显得年龄更小,他要不说谁也猜不到他快三十了。

    不过换汤不换药,还是喜欢蹬鼻子上脸。

    “我要休息了。”霍香喝完水,把杯子放在餐桌上,起身就走。

    快走到卧室门口时,就听一阵脚步声迅速跟上来,又轻又急,霍香忽然有种恐怖电影里要被杀人狂逮住的既视感,不等她作出反应,右手就被拉住。薄意的手顺着她的指缝叠过来,手心贴手背做出十指紧扣的动作。

    “晚安。”然后手便缓缓放开。

    霍香转头,眼神怀疑又诧异。

    就这两个字坐在那说不行吗?还特意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就为了说晚安?

    “晚安。”霍香也说了句,看薄意一直盯着她,目光拔丝地瓜一样,仿佛能拉丝。

    在把她粘住之前,赶紧离开了。

    回到卧室关上门,霍香进了洗漱间,洗过脸再看,眼皮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肿了,只是眼周泛红,哭过的痕迹还没褪去。

    她换完睡衣,转身坐到床上,就看到并排摆在那的两只枕头,上次答应薄意一起住,她就把另一只枕套洗过套上后放在了另一边。

    不过最近肯定不会让薄意一起住了,得让他长长记性。

    霍香揪起旁边的枕头,刚要扔到衣柜里,忽然动作一滞,一枚墨绿色的礼盒显露出来。

    半个手掌大的菱形绿丝绒礼盒,左上角钉着一朵雪白的仿真山茶花,细腻柔软,凑近真能嗅到一股山茶花香。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放的。

    霍香犹豫几秒,还是打开了盒盖,黑丝绒的凹槽里,卡着一枚银白戒指,没镶嵌任何宝石,但整个戒身却奢华无比。上面全是镂空花纹,宛如数根藤蔓缠绕而成的花冠,上面的花都是立体的,摸起来凹凸有致,惟妙惟肖。

    霍香都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一天之内,下午吵架吵到要分手,晚上就收到了戒指。

    电视剧的高潮点都不敢写的这么密集。

    忽然房门被敲响。

    “可以借我个枕头吗?”薄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刚才听你在洗澡,我就没问。”

    霍香把戒指放回盒子里,“进。”

    得到允许,薄意进来后却没有直接去拿枕头,而是站在床边,看着霍香手里的戒指盒,问:“合适吗?”

    “为什么送我这个?”霍香把盒子盖好,刚吵完架,她才不好意思当着薄意的面试。随口找了个别的问题。

    薄意忽然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爱你。”

    “……”霍香一下愣住,眼神变得无措。

    她知道薄意各种撩人的话几乎张口就来,从来不知道害臊是什么,可是这三个字,他却是第一次说。

    霍香很清楚,喜欢和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