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作品:《孟大小姐》 72
等他的步子渐远了, 隔着浴室门,传出哗啦的淋浴声。
孟葭才打开眼睛,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 她的一条手臂都压的发麻。
她掀开被子, 光着脚笃笃跑下床, 到窗台边的横柜上, 端起钟漱石那杯睡前酒, 喝了一口。
龇牙咧嘴的咽下肚,抿了下唇角,急忙忙躺回四柱床上。
没过多久, 门开了, 钟漱石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
觉得光线太亮,怕影响孟葭休息,又关了两盏灯, 放下半边的帐幔。
他瞄了一眼那个加厚的圆弧酒杯。
仍好端端摆在柜子上, 只是这酒浅了一点儿。
钟漱石扭头,剽了一眼床上,孟葭还是老样子没变,甚至更规矩了。
露白月明的寒夜里,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勾了一下唇。
今天倒邪门了, 平时睡觉哪有那么老实?装得挺是那么回事儿的。
钟漱石拿上手机, 去书房打了个电话, 给钟灵。
她正在卡座里摇骰子,摇滚乐震得地动山摇,根本没听见。
钟漱石拨了两个, 就失去了耐心,独自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酒。
要上楼时,钟灵给他回了过来,特地找了个安静地方。
那头战战兢兢的,“找我有事啊二哥?”
他直截了当地问,“晚上你们一起吃的饭,碰见什么谁了没有?”
钟灵被误事的酒弄得脑子有点蒙。
她反应迟钝的,转了转眼珠子,没想出什么来。
钟灵说,“没碰见谁啊,我们吃了火锅,孟葭就回去了。”
钟漱石撂了句,“好。你少在酒吧混。”
等她二哥挂了电话以后,钟灵还愣愣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酒吧?
这威士忌确实上头,钟漱石关上房门时,孟葭脑袋晕沉沉的,隐约听见了一声。
连钟漱石躺上来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有浓烈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他慢慢的,往孟葭的身边挪过去,直到胸口贴上她后背,才绕过去寻她的手。
她的指尖常年冰凉,钟漱石握了一阵子,才有了一丁点热度。
“小孟,这么早睡下了?赌气呢。”
钟漱石微抬起头,带着醇馥浓郁的气息,在她耳畔轻吹出一句。
孟葭还没有完全睡着。听了这话,脑中轰的一声,心跳又快起来。
她把手抽出来,发出娇憨的鼻音,结巴着,“什、什么啊。”
更不敢转过身去和他正面交锋。
但钟漱石一发力,把她整个抱着转了过来,两人瞬间调换了下方位。
孟葭的额头,堪堪抵在他的鼻峰处,他一低头,嗅见一阵清甜的香气。
钟漱石再往下,轻碰她的柔软的嘴唇,“怪我没早回来?”
她摇头,说没有,伸手抱住他,“快睡吧。”
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没有袁雪柔,还有张雪柔,何必讲出来添一重气。
总之他们钟家是看不上人的。
孟葭也没多失望,像这样的场面,她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从读研那天起。
从她下定决心,重新走到钟先生身边起,就一直在做准备。
她不是非要一份这样的肯定,学校和社会所给予她的肯定,已经足够。
通往金字塔尖的钥匙,也许握在世代簪缨的钟家人手中,但孟葭对此无所求。
她要不想去,就谁的脸色都不必看,谁的意愿都不用顾及。
孟葭吸了口气,把脸深埋进他的怀里,久久不出来。
感情是好感情,只可惜盛衰枯荣都写在纸上,一目了然。
他们逃不掉一个统统惨败的结尾。
硕士毕业典礼举行那天,风吹嘉禾,滟日薄云里吹涌起热气。
一大早,孔师傅就在院子里等她,孟葭穿了件方领小白裙,缓步走下楼。
老孔问,“钟先生不在啊?”
她点下头,“嗯,他去上海出差了,回不来。”
退宿舍,领毕业证这些手续办了半天,孟葭还在西院食堂吃了最后一顿午饭。
到了下午,孟葭坐在台下,和她身边许多同学一样,换了蓝底红边的硕士服。
她正听着校长寄语时,手机响了一下,陈少禹给她发来祝贺。
说恭喜她录取了翻译司,名单很快就会在网上进行公示,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同事。
孟葭回了个谢谢。
散了会,孟葭从礼堂走出来时,就看见前来观礼的、成双成对的父母,和自家孩子在拍照。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山河新妆的笑容。
从小学到硕士毕业,她见惯这种场面,一开始羡慕嫉妒的不得了,到现在,也能够波澜不惊的走过去。
在和别人对上视线时,心平气和的,冲着他们笑上一笑。
无非是心里的期待落空太多次。
孟葭举着毕业证,遮住额头刚要迈下台阶时,浓荫绿影里,眺来一道长远深邃的目光。
钟漱石站在槐树底下,手臂上挽了一捧弗洛伊德,丝绒质感的花瓣,是厚重而不张扬的柔美。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筛透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像隐没在星辰深处的山山海海。
强烈充足的日照,面前的空气都浮动着粼粼热浪,他们站的不远,却像隔了一层浩瀚飘渺的迷雾。
孟葭眼底一热,快步跑下台阶,扑到了他怀里。
钟漱石连一句慢点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怔忪片刻,失笑的抱紧了她,“毕个业,反而成小孩子了。”
孟葭抬起头,“你不是去出差了吗?说了不来的。”
钟漱石拨一下她的头发,“我紧赶慢赶呐,不能错了我们小孟的毕业礼,成个罪人。”
她又垂下眼眸,一双手在他的后背上交叠,她要牢牢抱着他。
她要在这把名为爱与救赎的业火里澎湃。
人得先烧成一把灰,才有可能重获新生,不是吗?
他们一道回去,路上郑廷来了电话,说起晚上的饭局。
是袁彬那一家子,来京中的第一次宴请,无论如何要去露面。
像临时起意似的,钟漱石带她去十八号楼见人,特意要和谈心兰打擂台。
他明知道她今晚在这里,招待曾经下放时,一起工作过的女同事们。
孟葭起先还蒙在鼓里,到了以后,在走廊上撞见他奶奶。
她也不避,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点头说了声,“您好。”
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她已经不是什么威胁,所以反而坦然。
钟漱石也紧紧牵着她,没有分毫松开的意思。
谈心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再缓缓的一抬头,看见她孙子面上,是那种少有的疏朗和轻松。
钟漱石如常笑着,“奶奶,用不用我去见见,你那些个老姊妹?”
她冷冷的,“我请不动你大驾,不麻烦了。”
孟葭毕竟知礼,听见长辈拿这种语气说话,也明白该退一退,留出一点地步给他们祖孙。
她把手抽了出来,对钟漱石说,“我先去前面等你。”
说完,孟葭朝谈心兰鞠了下躬,匆匆走开了。
等过道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谈心兰一根指头,差点戳到钟漱石的面上去,“这是袁家人的席面,来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你带她来什么意思!”
他退靠到墙上,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的,“您都说了嘛,正好见见我女朋友,葭葭马上就要去翻译司,免得碰上了不认识,那多不好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谈心兰高声嚷了句,几秒后,又剧烈的咳喘起来。
钟漱石扶了她,把人送进了雅间里,“吃您的饭,别操心那么多事了。”
当着一屋子的客,谈心兰皱着的眉头,立马就松泛开了。她背身就笑,“这是我孙子。”
钟漱石也笑着点头,“大家来北京一趟不易,多吃点儿。”
等回去找孟葭的时候,她已经和刘小琳聊上了。
刘小琳报考的是新闻司。这样大热的岗位,当时孟葭瞄了一下统计人数,顿时两眼一黑。
她问孟葭,“你接到通知了吧?”
孟葭翻着手机,“刚刚接到,下午陈少禹报了个信,现在才公布。”
“他还是那么关心你哦?”
钟灵端着杯香槟,闻着八卦味儿凑过来,刚说完,就看见她哥来了找人。
她立刻屏住笑,顺手拍了一下孟葭,也让她别再说了。
孟葭懵懂抬头,钟漱石恰好绕到了她椅子后面,伸手将她牵起来。
他说,“你不坐这儿,跟着我。”
钟灵瘪了一下嘴,“对对对,您不坐小孩这桌。”
孟葭目如寒星,看向他的时候亮晶晶的,“我们去哪儿啊?”
她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去的,都已经到这里了。
她不愿在故事的终了,大煞风景的,还要拂逆钟漱石一次。只管按他的意思来。
孟葭并肩走在他身边,高昂着头,脸上是淡抹微云的笑。
她按钟漱石的介绍,和每一个忖度她的人打招呼,这位叫叔叔,那个称大伯。
身为东道主的袁雪柔,视线一直落在孟葭的身上,纯挚目光里又惊又羡。
她未作别致打扮,只有款式简洁的白衣黄裙,头发蓬松披在肩上。
但看起来,却比在场的女客们都要光彩照人,尤其她笑的时候。
犹如闲风汀雨里,红墙边一丛早早开放的迎春,捧出素月流光的美。
她问身边的贺沂蒙,“这个,是钟二哥的什么人?”
贺沂蒙耷下眼角,反问道,“你没听见他说啊,未婚妻呀。”
袁雪柔很快瘪了瘪嘴,“还以为他单身呢,突然冒出个未婚妻来。”
她喝了口软饮,“你来的晚不知道,孟葭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家好了很多年。”
酒席过半,孟葭借故去了趟洗手间,说失陪。
钟漱石握了下她的手,“不难受吧?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摇头,说你坐着就好,去去就来。
孟葭洗了把脸,镜面里的玉骨颜色的人,弯起的唇角,仍旧带一抹体面的笑容。
她想起那些变换自如的面孔。
从错愕、难以置信,到恭维她漂亮上进,大有前景,只要很短的几秒钟。
孟葭擦净脸上的水,她款步走出来,略一低头,闻见自己身上,一股阴惨惨的英勇。
不知落在那群身份显要的人眼中,她是怎么样一副攀高结贵的样子,但孟葭尽力了。
今晚孟葭兴致出奇的高。
酒局散了以后,回了西郊,洗完澡,穿了身干爽的挂脖睡裙,还要去喂鱼。
钟漱石多喝了两杯,就躺在那张湘妃竹榻上醒酒,看她蹲在那儿投食。
“上回廷叔来取文件,路过这池子,看见你养的鱼,回去就跟我说,起码有三四十斤,是照猪养的。”
他撑了头,醉意迷蒙的笑,自顾自的说。
孟葭放下红漆饵盒,坐到他身下的脚踏上,“养胖一点不喜庆么?”
台馆分峙的园子,都陷在浓稠厚重的夜色中,树梢上偶然响起几声蝉鸣。
钟漱石来拉她的手,抱怨道,“酒全替你挡了,你看看你,管都不管我。”
孟葭伏在榻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我正在管呀。”
他伸出拇指,拂过她娇润的唇瓣,“你怎么管的?就放任我躺在这儿。”
孟葭半扶着竹榻,支起一段纤细的腰肢,凑过去吻他,“你是还需要这样管吗?”
她的吻技并不高明,撞在他的唇上乱蓬蓬的,反而惹得钟漱石心痒。
他伸手抚上她的背,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颤动,一路捏住了她脖颈。
钟漱石浑身燥热,喉咙在几番大吞大咽之后,大力将她抱上来。
孟葭趴伏在他的身上,唇舌交融,被吻到手和脚都发软。
他难耐的抵上来,声音沙哑,“小孟,你起来一点。”
孟葭几乎要融化在那阵滚烫里。
庭中花影绰绰,风里有从塘边吹来的芰荷香,闻者皆醉。
如饮三杯浑白酒。
夜色里一声轻吟,榻上交颈而卧的重重人影,在树荫底下抖了起来。
钟漱石伸出指背,拂开她微湿的鬓发,吐息滚烫。
孟葭迎着他,依赖性极强的张开唇,又去吻他。
他又含吻了她一阵,“再这样,我们两个今天,就不要下地了。”
“那就到这儿睡。”
到最后,孟葭真就累倒在长榻上,瘫软如泥。
钟漱石把她抱上楼,给她洗了澡,再放回到卧室床上。
隔天是周六,孟葭怎么都不肯起,她还要把钟漱石留在床上,一直抱着他的手臂。
他只好短暂抽身,把文件都搬到床头来,斜靠着,翻两页就拍她一阵子。
一直到下午,孟葭才翻了个身,带着鼻音问,“几点了?”
钟漱石从纸上挪开目光。他看了眼手机,“三点二十五分。”
孟葭打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怪不得我觉得超级饿。”
钟漱石放下手边的材料,“我真得说两句,你这个生活习惯呐,实在是......”
她把食指放唇上,她披头散发的凑到他面前,飞快的嘘了一声。
他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大了,我说不得你了是吧?”
孟葭一下子赖到他身上,“哎呀,你让我一下,我都没几天......”
理智忽然回到脑子里,她脆生生的顿住,怎么都不再往下说了。
钟漱石起了疑,把她从肩上扶起来,“你没几天什么?”
孟葭反应很快的,“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呀,哪还有懒觉睡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孟葭独自跽坐在床上,发着长长的呆。
去翻译司报到的那天,是周一,早晨刚下过一阵暴雨。
孟葭撑着伞,走在雨势渐收的台阶上,她走到最上面那一格,蓦地停住脚。
她回过头,往台下看去,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书包高举过头顶,一路跑一路笑的,钻进了一辆刚停下的出租。
孟葭笑了下,像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自己,走在旧时烟雨里。
翻译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带孟葭的谷老师,也就是司里的高级翻译,她说,有大型外事活动的时候,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周末也不能保证休息。
孟葭点头,“早就听几位学姐说过了,这些准备我有。”
一次晚上加班,她问起外派的事情,跟老师请教。
谷萍说,“刚刚轮换过驻外人员,你们这一批的,应该都在两年之后吧,得等他们回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吧?换别人回国来。”
谷萍从一堆资料里抬头,“你还想去国外?那别的同事肯定愿意啊!”
孟葭点了点头,“嗯,趁着还年轻,想去锻炼一下。”
“那你写个申请。有空我帮你交上去,小孙在墨尔本都守三年了,一直吵着回来结婚。”
“谢谢老师。”
没等孟葭去墨尔本的申请批下来,黄梧妹就先被孟维钧请到了北京。
那天事情少,她提早做完了,刚下班,在门口碰到刘小琳。
新闻司加班的情况,只会比孟葭他们更惨烈,但她从来都是按时下班。
孟葭虚心请教,“您为什么,总能这么快完成工作呢?点了什么技能吗?”
刘小琳很高深的,摸了摸她的下巴,“这个嘛......”
还没这出所以然来,她们程司就出来了,问她说,“下班啊?”
刘小琳迟疑了下,梗着脖子点头,“对、对啊。”
“还对啊!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你一人儿下班好意思?”
刘小琳指着办公室的方向,“那我、去让他们都下班?”
程司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不惯着你啊,回去,不然告诉你外公。”
“别别别,我去,我回去。”
说完,她冲孟葭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孟葭走出大楼,就接到了孟维钧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说,“我没有时间,您有事的话......”
孟维钧打断了她,“你外婆来了,现在有时间了吗?”
孟葭心里一惊,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指尖发着抖。
她前天才跟家里打电话,粉饰过太平,现在看到外婆要怎么说?
赌咒发誓她已经要出国了,以后都不会再联系钟先生?
有孟维钧挑唆在前,外婆肯定不会信她。
这都还不是她最害怕的,孟葭担心的是,外婆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比起挨两句骂,或是几顿打,她更怕外婆昏过去。
孟葭捡起手机,小跑着出了门。
老孔还没有来接,她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饭店去。
进门时,孟葭始终垂着眼眸,她没脸看黄梧妹。
她放下包,才颤着嗓音叫了句,“外婆,张妈。”
过了几秒钟,在孟葭密如鼓点的心跳里,黄梧妹才开口,“上班这么累吗?葭葭,你脸色不太好。”
孟葭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黄梧妹给她擦了擦,“你哭什么?外婆又一句没说你。”
她牢牢握住外婆的手,“那你打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这几年,我......”
“我早都知道了,你回国以后第一次到家,外婆就知道了。”
黄梧妹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孟维钧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祖慈孙孝的这一幕,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还怎么说?他从接到张妈的电话起,就一直在心里筹备说辞。
没等他回过神,钟漱石紧跟其后而来,极自然的,叫了一声外婆。
孟葭的眼皮跳了一下,他这样喊人,外婆不会当场翻脸吧?
但黄梧妹点了头,说,“坐吧。”
孟维钧更加站不住,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走的时候。
黄梧妹叫住了他,“孟院长,我来是办一件事。”
他面上讪讪的,“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要把女儿带回广州。”
她这话说的很慢,人老了,中气不大足,但吐字还算清晰。
孟维钧听清了,他有些不安的,搓动一下手,“这恐怕不好。毕竟是兆惠自己要......”
坐在一旁的钟漱石,轻飘飘的阻断了他,“只怕不是。”
孟葭脑子里云遮雾罩的,当年的事情,她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
但有一样,她很佩服孟维钧这个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平静望向钟漱石。
白生生的嵌顶灯下,映出孟维钧一截苦涩的笑,“你自然是能查清的。”
钟漱石表面功夫也足,“老师,希望您不要见怪。”
尽管明知这个人,在背地里数不清多少次,教唆孟葭离开他。
“不会,不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孟维钧脚步踉跄,扶着门框,稳住了一阵身形,才慢慢走出去。
等他走了以后,孟葭才揉着桌布,问了句,“是他在捣鬼吗?”
被黄梧妹拦了下来,“大晚上的,不说这些事情,外婆会去做的。”
这个禅间,装裹在一座古意闲趣的院子里,推开窗,就能看见那株存活百年的银杏。
老板挂的是盛远东,但真正的主人,恐怕是她身边这位。
孟葭不信盛老板有这样的审美和品味。
她端了杯茶,“那、你身体还好吗?我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家去看你的。”
黄梧妹拍了下她手背,“我好得很,也不是让你来说这个。”
孟葭心知肚明,脸上被茶汤氤氲出一片红云,“还能说什么?”
张妈提了一个醒,“葭葭,就说你自己的事。”
她真就漫无边际的讲起来,“哦,我刚工作,带我的老师是个很出色的翻译,她教我的时候也耐心,还跟我讲了许多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平时有点忙,不怎么......”
一直没说话的钟漱石,突然握起拳头,抵着唇咳嗽了一声。
孟葭这才看向他,“你干嘛?”
他扶着额,“外婆是想说咱俩的事,别扯远了。”
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哪怕心里隐隐猜到,不知道是在哪一天,钟漱石把外婆给说通了。
孟葭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哎呀一声,“不然外婆,我听你说吧。”
黄梧妹看她这副样子,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
她笑起来,“那我说,小钟既然照看了你这么多年,你要是喜欢,你们在一起外婆不再反对了。”
孟葭低着头不做声。
耳根后面那一点腥热,顺着她细弱的青色血管,一寸寸爬到了脖颈上。
好半天,她才嗫嚅着,有些忸怩的说,“喜欢。”
看了她好一阵的钟漱石,一听这两个字,总算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要是说不喜欢,他费的那么多功夫,就全都打水漂了。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里走出来,张妈扶着黄梧妹走在前面,先一步上了车。
松窗竹户间,隔着庭院内的曲水潺潺,孟葭才敢看一眼钟漱石。
她纳闷,“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还把我外婆给说动了。”
钟漱石催着她上车,“这话太长了,先把外婆送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