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作品:《孟大小姐》 70
钟灵回国后, 躺在叶昀的功劳簿上,免于被家中长辈唠叨,日子过得相当快意。
她请了孟葭三回下午茶, 那边只应了她一次, 还是从会场出来以后, 跟郑廷申请早退一小时。
孟葭被分到行政部, 她的主要领导变成郑主任, 说实在的,两方都有点束手束脚。
钟漱石把人派过来的时候,说不要区别对待, 该做什么就让孟葭做什么。
郑廷眉头不展, 这辈子没接过这么烫手的山芋,愁死了都快。
要是三小姐都还好一点,钟灵撒娇抱怨,在钟漱石那边又不济事。
可孟葭不一样, 但凡她稍微皱一下眉头, 那位就要自省哪儿做错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哄。
要是他真秉公办事,让孟葭三天两头的加班,钟漱石面上不会说什么,心里难保没有意见。
相比之下,孟葭的难处要小的多, 她只是身份上, 还有些转变不过来。
平时私下见面叫惯了廷叔, 有时候她难免就脱口而出,可这是在单位。
但快两个月下来,郑廷发现孟葭这孩子, 也就是看着文弱,工作起来一点不娇气。
布置给她的份内事,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按时完成,很多东西一点就透。
带着他们去布置会场,孟葭都打头阵,连一张铭牌也要仔细检查。
孟葭怕郑廷难做人,手头上的许多工作,她宁愿牺牲午休时间,也不会拖到下班后。
基本上,钟漱石那边一忙完,坐上一杯茶的功夫,孟葭也可以下班了。
孟葭到工体的时候,钟灵她们已经喝了一轮香槟,她端起她的那杯就灌下去。
喝完酒,又拈了一块司康往嘴里塞,尝了觉得不错,点了下头。
看得刘小临目瞪口呆,“不是,钟仙儿不给你饭吃啦?”
孟葭嘴里塞着东西,就摆了一下手,好半天才说,“刚才消耗太大了。”
由他们集团承办的博览会,后天就要正式开幕,整个行政部都忙翻了天。
她说是作为翻译招进去的,但没有翻译任务的时候,还是要做一些日常工作。
孟葭跟钟漱石讲,你们单位算盘珠子打得真响,他说这是精兵简政,一工多用。
钟灵笑看她一眼,“每天双宿双飞的,滋味儿不错吧?”
“还说,我都后悔死了,你哥他就......”
孟葭说到这里,忙踩了个急刹车,对面瞪来两双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刘小琳赶紧补充,“就怎么样,精力特别充沛吧?”
钟灵也问,“你们俩在办公室里,有没有?”
孟葭一人赏了一个白眼,“朗朗乾坤的,你们俩能不能放尊重点?”
怎么可能会没有?
就前阵子,郑廷忙不过来,让她拿一份等着下发的急件,去找钟漱石签字。
孟葭捧了材料去找他,叩了两下门,里面一道清润的男声,“进来。”
她走到钟漱石身边,挽起头发的莹白小脸上,是一板一眼的认真。
孟葭指了一下落款处,“钟总,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钟漱石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很急吗?”
她点头,“是博览会需要张贴的公告,很急。”
“我这里也有件急事,”钟漱石忽然站起来,摁着她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指着电脑上一行字,“帮我看看,这段话什么意思?”
孟葭划动两下鼠标,聚精会神翻译着的时候,听见了大门反锁的声音。
那声清脆的咔嗒声像落在心上似的。她浑身一颤。
孟葭对这张桌子都快应激了,她不知道多少次折在上面。
她手扶着座椅,不可置信地回头看钟漱石,“这是大白天啊。”
他走过来,竟然是很严肃的样子,“今天风大,我怕你冷。”
孟葭急得站起来,指了下,“那窗帘呢?也需要打下来吗?”
钟漱石抽出那把转椅,自己坐下去,又拉过孟葭,背对着坐在他的身上。
他抬手划过去,“翻出来了吗?读给我听。”
孟葭说,“意思是,某位钟姓男子说出来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钟漱石一脸高深,恍然大悟的样子,“喔,我说不对劲呢,看着像骂人,还得是孟翻译。”
气得孟葭笑了,她转身来拧他,“这脸皮你还要吗?不要就揪下来。”
他抻住孟葭的后脑,把人往下带,“今天怎么走那么早?”
“早点来开部门例会啊,总不能比郑主任到的还晚,像什么话。”
孟葭的一双手,被迫攀上他的肩膀,额头落在了他眉间。
钟漱石握住她一只手,去捂自己的心口,“吓死了,你摸摸看,现在还砰砰乱跳。”
他刚醒,孟葭就不见了人影,钟漱石惊得掀了被子,楼上楼下喊她名字。
打她的电话也占线,还是拨给老孔,说一大早就去上班了。
孟葭脸上烧起来,她抽出手,“我才不摸,你有什么好摸的?”
钟漱石的唇凑上来,“下次要先走,把我先叫醒好不好?”
她垂眸,点了一下头,忽然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郑廷的电话。
孟葭才想起正事来,随手拨了下鬓边的头发,“好的,我还有十分钟就下来了。”
钟漱石把手机抢过来,“孟葭十分钟好不了,你先忙别的,这份急件等我给你。”
她差点惊掉下巴,比划了一段距离,“这样他不就知道,我们两个在办公室......”
他理直气壮,“所以更要把时间说长点儿,免得人家笑我。”
没等孟葭开骂,钟漱石的吻已蜿蜒流连上来,开出藤藤蔓蔓,像夏日红墙上爬满的虎耳草。
原本在楼下,直嚷着今天好冷的孟葭,像一下子挨到了火炉边。
她的鼻尖沁出微微的薄汗,在他绵长而炙热的深吻里。
钟漱石抱着她起身,把她放到桌上,孟葭温润的指尖,颠沛流离中,几度刮到他的脸上。
她撑开半星眼眸,看着面前的钟漱石,他身上的白衬衫纹丝未乱,只有一双欲念流动的眼睛,能瞧得出几分情热。
真叫风月老手。
冬末春初的天气,外头刮着凛冽寒风,孟葭却大汗淋漓的,情不自禁去吻他。
一阵酥麻感,直冲上他的头顶,逼得他心脏一紧。
钟漱石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伸手往抽屉里一摸,只摸出一个空盒子来,没了。
他吻她的下颌,一路含上她的耳垂,声音又哑又沉,“怎么办?用完了。”
孟葭回神,急得要去推他,“那、那就不要了,你停啊。”
他笑了一声,“我的命你不管了,这怎么停?”
“可是、可是那样,”孟葭发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就会,就会.......”
钟漱石故意吓唬她,“不怕,有了也不打什么紧。”
她摇头,一直说不可以。
他不愿见她这副拒绝的样子。
钟漱石伸手来抱她,大力摁着她的后背,死死往怀里压。
孟葭回想着那天的情形,单手撑桌,微微走神。
刘小琳忽然敲了下勺,“翻译司快要复试了,我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她元神归了位,“早知道了,一直准备着呢。”
钟灵说,“嗐!她用得着你管呐,我哥肯定早知道了,人家有的是路子。”
提到钟漱石,孟葭面上灼灼绯红,低着头不说话。
她想起那一天的最后,钟漱石全弄在了她腿上,滴答流向地板。
孟葭连看都没眼看,匆匆去他浴室里洗个澡,换上自己的衣服就走了。
刘小琳点点头,应和道,“那也是,我真是鸡抱鸭子,瞎操心。你的笔试分那么高,录取肯定没问题,不过你愿意驻外吗?”
孟葭答得很快,像早考虑过这件事,“工作嘛,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初春时节,天也暗的早,孟葭和她们一起出门,等老孔来接。
站在门口时,一阵疾风从地面刮卷起来,树梢上被吹散开的柳絮,迷了她的眼。
钟灵给她吹了下,“好了吧?孟小姐。”
孟葭又揉了揉,眼泪都揉出来了,“好了,谢谢。”
“我哥他人呢?”她问。
孟葭灌了几口冷风,说话也凉飕飕的,“他去深圳出差了,明天回来。”
不回来不行,博览会上还要钟总致开幕词,今天场地都布置好了。
钟灵了然,“我说呢,您一直心不在焉的,就跟丢了魂儿一样。”
孟葭薄瞪了她一下,“才没有,他不在我特别轻松。”
她回了西郊,这个锦绣窟她住了四年,熟悉这里的一花一木,和坐落远处的苍横翠微。
黄昏从群峰上走下来,山月被夜色簇拥着,铺洒下一浪松风涛声。
夜阑灯昏,孟葭系着浴袍,看一阵面试的题型,默读几遍,又抬头望一阵窗外。
等放空了一阵后,再去回想刚才背了什么,孟葭就记不住了。
钟灵说的对,她确实是有点心不在焉,在这个重门深闭的院子里。
不是她太想钟漱石,而是感慨时日无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三年,过得太平静的关系。
明明钟先生就在她身边。孟葭有时候一个恍惚,总会误以为,他还待在过去没回来。
但是用不了多久,她又要走了。
像十里繁华隘口处,浮光掠金里,错失迷津的一阵梦。
月色半隐,孟葭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钟漱石打电话。
那边好一阵子才接,应该是在很安静的地方,他问,“想我了?”
孟葭没像往常一样否认,她轻轻的嗯一声,“想,想得睡不着觉啦。”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做这副含娇待语的样子,总是让人心生波澜的。
钟漱石笑了一下,“你这样的话,我可坐不住了啊。”
“坐不住那你回来好了。”
孟葭靠在椅子上将他的军。
他抬手看了眼表,“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
“嗯,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是周末,钟漱石早上赶到家时,孟葭睡得正香。
昨天本来是休息日,但也被临时叫了去加班,她都没有休息好。
钟漱石脱下身上的外套,推门进卧室时,闻到一股浓郁的甜暖香,从被子里散出来。
像暮春时走在林荫石径上,迎面吹来的温热暖风里,掺杂的花果香气。
他一晚上没有睡,在飞机上又看了几份文件,此刻已困得很了。
钟漱石去浴室里洗澡,挤进被子里时,孟葭睡得太沉,只是闭着眼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她在嗯谁。
两个人就这么睡到了中午。
孟葭翻过身,发现身边躺了个人,也不意外,她熟门熟路的,窝到他的怀里去。
钟漱石张开手,抱紧了她,“要再睡会儿吗?”
她摇摇头,“我想和你说会儿话,再起来吃饭。”
他声音很低哑,带着浓重的倦怠感,“我给你带了几盒粉葛糕,不是说北京的不正宗吗?一会儿下去吃。”
孟葭在被子里把玩他的手掌,“你昨天没休息好吗?是不是赶了早班机。”
钟漱石编了个谎,“嗯,那床不好睡,失眠了。”
“那我再陪你躺一躺。”
孟葭说着,蜷起腿来要往上挪,偏不小心,磕到了一下他的膝盖。
他发出一声轻嘶,孟葭抬起头,“弄疼你了吧?我看看。”
钟漱石把她抱上来,像生怕她掀开来检查一样,“没有,我装的。”
孟葭也没多想,她把头埋进他肩窝,“等博览会一忙完,我实习期就结束了。”
他轻拍着她,“好,眼看就要复试了,也不好分心。”
半天都没有听见她回话。
钟漱石知道她这会儿瞌睡醒了,那只能是走神。他又问,“在想什么?”
孟葭抬头,光影昏沉里露一个笑,“你能把实习评语,给我写好点儿吗?”
“你想夸自己什么,由你做主好不好?”钟漱石温柔的拢着她头发,“我来签字。”
孟葭疑惑的看他,“今天钟总,这么好说话的啊?”
他捏她的脸,“我对你,什么时候不好说过话了?你说。”
她想了想,“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吧,好难讲话。”
钟漱石枕着手笑了,“我要太好讲话,你该觉得我为老不尊,对你图谋不轨了。”
孟葭在心里小声,你难道不是吗?谁在我寝室赖一夜。
才过了几秒,钟漱石就翻了个身,把她压在枕头上,“在心里悄悄骂我,是不是?”
孟葭挣扎了两下,“你连人家想什么都要管,好霸道。”
她被他脸上的胡茬扎的左躲右闪,笑得快要断气,“没有!我是在夸你,我说你一点也不老。”
钟漱石根本不信,“你扯。”
开幕式当天,孟葭起了个大早,这是她在集团工作阶段,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
也是她实习的最后一天。
钟漱石和她一起出门,直接到了会场,下了车,二人熟练的分两边走。
孟葭跟着行政部的几个同事,检查了一遍现场的座次,确保不在这种细节上出问题。
北京时间九点,这场各大电视台直播的盛会,开始了第一项流程。
钟漱石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流于场面的笑,一边朝观众席上挥手致意。
他的致辞很长,但几乎没有低头看发言稿,很多是他自己提炼的观点。
孟葭是没有座位的,她靠墙站着,随时听候待命。
她静静看着台上,灯光璀璨下,那副虔诚而向往的模样,像是在聆听神旨。
孟葭小时候,跟外婆去参加葬礼,总听她说,人在死之前,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都会在脑子里过上一遍,这叫走马灯。
不必到垂垂老矣,孟葭就已经能断定,上面站着的,就是她一生的走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