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十分，教室风扇呼啦呼啦的转着，燥风和蝉鸣从窗外涌进，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时间走得格外慢，黑板上的板书越来越满。


    “感觉又要拖堂了，最后一个大题还没讲。”孟依左手拿着两张张扇风，右手掐了两支笔，黑的红的倒换自如，飞快地往卷子上抄步骤，烦躁地和夏之渔嘀咕。


    “嗯。”


    夏之渔随便应了声，很不走心的那种，惹得孟依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


    而夏之渔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粉笔簌簌，少女抬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像是真根本不在意拖这一会儿堂。


    孟依动作微顿，夏之渔今天是改性了？


    “别看我了。”直到夏之渔忽然开口。


    “快准备准备，等他下课别的班都走光了，我们直接冲出去。”少女谨慎地凑过头来，唇瓣微启。


    孟依注意到夏之渔手从下面拿上来，顺走桌子上的最后一直笔。


    课桌空了，剩了一张孤零零的试卷。


    夏之渔收拾好了。


    夏之渔胳膊肘拐了下孟依提醒：“小花在莉莉的办公室等着我们呢。”


    小花是那本课外书爱称，莉莉是他们英语老师。


    孟依再次沉默。


    装那么认真还以为知识真进她脑子了，果然是错觉。


    很快，铃声响起，确实没讲完。


    不到一分钟，外面走廊人声瞬间冲破热浪，门开门关，隔壁下课了，脚步穿透墙壁有魔力般地勾着每个人。


    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教得不错，就是普通话强差人意，第一排同学永远雨露均沾，数学念成塑学，所以外号老塑。


    最后一个题刚讲完第一问，察觉到下面的躁动，老塑慢悠悠回头，眉皱着：“着急了？”


    天本来就热，这个点浮躁得不行，下面坐的歪七扭八，转笔的收拾书包的写作业的，老塑冷笑一声：“看看你们考那么几个分，这些题没讲过吗？我看谁不听。”


    语气全是嫌弃，教室里的人唉声叹气，却也只能认命抬头。


    忽然，一个纸条扔在夏之渔面前。


    夏之渔回头，看到季潺潺刚收回眼，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十五分钟后，两个人头鬼鬼祟祟出现在英语组办公室门口。


    孟依紧张吞咽：“你确定莉莉不在里面？”


    “都不在，潺潺找十三班学委帮我们确定了。”


    季潺潺是个标准学霸，学霸认识更多学霸，学霸的好处就是办公室出入自由。


    “放在哪你知道吗？”


    “下面那个柜子里面全是。”夏之渔从善如流。


    她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六点半的校园不算静谧，人流涌向食堂，天光明亮，樟树沙沙。


    孟依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熟练的跟在夏之渔后面，办公室内真的没人，夏之渔快速跑到最里面的那张办公桌前蹲下，那本杂志就在一堆课外书的最上面，特别明显。


    事情意外顺利，孟依也蹲下来：“那我看看我上次被收的是不是在这里。”


    “你也被收了？”


    “很久很久之前的，我找找。”


    手指一本本抬起，大约在最下面，孟依兴奋抬眼：“找到了！”


    夏之渔看到一本粉色的封面，书不是很厚，她刚打算问问孟依她看的什么，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紧贴着木板穿进耳中，堵住了夏之渔即将出口的话。


    “旁边这个是英语组的办公室，上课用的资料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起拿到教室就可以，以后有什么事情多问老师和同学，你之前的成绩很不错，新环境尽快适应，别落下。”


    外面有人来了。


    夏之渔和孟依四目相视一顿。


    孟依眉飞胆颤地询问夏之渔她们要怎么办。夏之渔眼神微动，倏地接过孟依手里那本小说，和杂志一起塞进校服下摆，还好她瘦，校服又比较宽松，捂着肚子的同时揽住孟依的手，“我肚子疼。”


    孟依瞬间懂了，摁下她脑袋引导：“低头装像一点。”


    夏之渔半个身子的力气压在了孟依身上：“唔......好虚弱。”


    好假。


    但没时间挑剔，两个人站在距离办公室门两步的距离，和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年级主任继续说：“好，班级能找到吧，我还有个会，你拿完自己回去就行。”


    要走了吗，孟依转头看向夏之渔，停住脚步。


    接着，她们听见一道清冽低沉的声，那人说好。


    夏之渔第一反应，老师走了。


    第二反应，好像碰见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新生。


    反正是危机解除。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和心脏的余震混在一起。


    只不过没有缓冲，门锁咔嚓，从外推开了，夏之渔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下巴低着孟依肩膀脑袋垂耸。


    夏季的风燥热闷厚，傍晚的光线金光明亮，从狭窄渐开的门缝中缓缓而进。


    夏之渔闻见一种清爽的佛手柑和海盐味道，混在一起，门口地上一个高挑的影子，夏之渔扫见那个小幅晃动的金属拉链，顺利的和那个新生对上号。


    转学、传闻、办公室偶遇。


    夏之渔下意识地想抬头看看这人有多极品。


    孟依同样想到了那个传闻，而和夏之渔不同的是，她的大脑管不住嘴。


    就在夏之渔想抬头的前一秒，紧挽着她手臂的那个女生，那个她熟悉的、亲近的、可爱的同桌孟依同学，爆发出一句她此生难忘的四个字。


    “我靠，极品？”


    不是窃窃私语，轻声收敛，而是震耳欲聋极为清晰的普通话。


    极、品——


    夏之渔抬到一半的头硬生僵住，并对自己的认知产生质疑，这两个字可以当面夸奖吗？


    气氛凝结了。


    不止是她，还有身旁愣住地孟依，应该再加那个极品。


    原本就诡异的画面陷入安静，即使夏之渔没抬头，也感受到了头顶那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孟依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手指猛地用力，死死抓住夏之渔。周围不停散发着“救救我救救我”的信号。


    信号夏之渔是接收到了，她嘴唇蠕动，试图缓解尴尬。


    但这要怎么解释啊，谁也不认识谁，周围连个多余的人都没有，总不能同学你刚刚身后有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夏之渔脸都要憋红，最后干脆垂着脑袋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门口的人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夏之渔只能暗中动了动，示意快走。


    孟依马上反应，干笑两声嘴角一收，二话不说地拖着夏之渔就走，努力不让自己显得狼狈。只不过动作太迅猛，孟依拽着夏之渔的同时，听见哐当一声,接着是夏之渔抽气声。


    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孟依和那个极品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他身上没有一点转学生到新环境的局促，听见刚才那几个字也没任何尴尬，自己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喉间冒出一声短促的笑。


    孟依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夏之渔在后面松开了她的手。


    孟依跟着回头，眼前的景象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夏小渔你......你怎么能这么尴尬。


    夏之渔脑子是空白的，就是衣服里的东西忽然空了，轻松了，掌心的黏腻也消失了。


    脚边倒是多了样东西。


    孟依那本书从衣服里掉了出来砸在地上，而夏之渔那本薄杂志漏出一半，正卡在小腹的位置被夏之渔死死摁住。


    场面混乱，还有第三道目光紧跟，夏之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捡起来。


    那股佛手柑的气息随着风吹进鼻尖，他竟然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戏？？


    夏之渔机械弯腰，开始给自己洗脑。其实只是看个课外书罢了，一个谁也不认识谁的新生，无所谓。


    地上那本书上醒目的标题不过是《逃不出他掌心》罢了，应该没人注意。


    红色的爱心特意圈住了“他”而已，万一那人近视眼呢，说不定还以为她捡的课本呢。


    夏之渔收拾好书的同时，有人笑了。


    散漫的低沉的，不加遮掩的故意。


    “..............”


    他看见了，他肯定看见了，还是看清了一切！


    夏之渔脸飞速烧红，饱满额上钻出细密汗珠。


    孟依随意瞥了一眼，他笑得胸腔都在颤抖，即使她回头他也没收敛，这人长得真好看，她没好意思再往上，目光掠过圆领下的平直锁骨和脖颈脉络，匆忙收眼拉着夏之渔往外跑。


    冰山总裁x乖软医生，她逃他追，爱意难言，插翅难飞。


    365个夜晚......


    夏之渔发誓，她没在外人眼前这么丢人过。


    她已经原地去世了。


    -


    “小夏，小之，小渔？？？”孟依泪眼汪汪，扯住夏之渔的手，“你等等我。”


    夏之渔停步，忽然回头阴嗖嗖地问：“在哪里等你，地府等你吗。”


    少女皮肤白腻五官端正，翘着的眼睫毛像是个小扇子，夏天热，刘海被风撇成中分，干净的瞳孔下眼睑微红，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生气的。


    “孟同学，我要是早知道你看的这个东西，今天杂志就是送给莉莉我也不会踏进办公室一步。”夏之渔义正言辞。


    “365个夜晚，她的泪水砸在他的心尖，慕容依你....”


    “啊啊啊别说了！”


    “你现在知道别说了！”


    孟依：“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那你，那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啊呜呜。”夏之渔脸一下哭丧起来，“脸都丢没了。”


    孟依掏出一个棒棒糖怼进夏之渔嘴里赶紧哄着：“没事的没事的，他又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谁呀。”


    夏之渔幽怨地看孟依一眼，孟依两只手捂着夏之渔耳朵揉：“一个新生而已，今晚你拿回去看那本，真的很好看。”


    “我不看。”


    “就是土了点，但越土越上头，信我。”


    “期中的时候就被收了，本来我还想再重刷两遍呢。”孟依努力补偿。


    夏之渔瞥她一眼，没说话，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社死之中


    孟依脸不红心不跳地转移着两人注意力，脑海里却不自禁地又浮现刚才那一幕，两人安静的可怕，男生很淡定，身子懒洋洋地往门框一倚，唇角弧度扯得十分明显，在她们往外冲的那秒，还体贴的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夏之渔手指拨弄棒棒糖棍，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开始安慰自己：“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我没看清他什么样子他应该也没看见我。”


    说到这个孟依又来劲了：“真是极品！”


    “千真万确！”


    孟依毫不犹豫：“你没看到真有点可惜。”


    “你还好意思说！”


    夏之渔摇头：“我还好没抬头，不然碎的就不是我的心，而是我的脸了。”


    不过孟依现在对这两个字也有点不适应，挠了挠手心：“不会转来我们班吧。”


    夏之渔打了个寒战：“不会这么巧吧。”


    孟依喃喃：“还是别了，那我们真的可以死了。”


    夏之渔又叹气，把两本课外书一起装进书包。孟依目光随意落在少女手腕，忽然欸了声：“你什么时候买手链了啊，好漂亮。”


    夏之渔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带偏的人，情绪拐歪，晃了晃：“别人送的，漂亮吧。”


    “真的很好看。”


    橘黄色的晚霞彻底笼罩，牛奶味的阿尔卑斯在口腔中浓浓化开。


    少女左腕的手链在光下，亮晶晶的闪。


    那晚星星也格外亮，夏之渔洗完澡冰箱拿出一瓶橘子汽水，回卧室看到手机上许燃也发过来的信息，夏之渔惊奇，许燃也竟然这个时候给她发消息。


    【Ye：在干什么，写完作业了么。】


    【夏日鱼：今天周一欸，你不上学吗，还是你带手机去学校了？】


    汽水冰凉，触到手指水滴汇聚成流堆积在一起，夏之渔撬开瓶盖，插了根吸管。


    “滴滴。”


    许燃也竟然秒回？


    他嗯了声，意思是带了。


    【夏日鱼：你不怕被老师抓啊，舒姨知道你就惨咯。】


    【Ye：没什么，就看到几本书不错，挺有内涵，推给你。】


    啊？


    什么书。


    【夏日鱼：好看吗？】


    那边说还可以，夏之渔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等。


    【Ye:《圣经》、《物种起源》、《时间简史》、《心是孤独的猎手》】


    【Ye:如果看不懂，还有一本适合你。】


    【Ye:《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夏之渔：？？？


    说谁脑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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