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谷山通志也是接了竹内耕一郎的电话才知道的两人死讯。真正的讣告并未下达。而他前来通知长谷川英士和宫泽尚明的死讯时，竹内耕一郎还在爆炸后的现场指挥着队员帮忙灭火。


    火并没有从下水道口冒出，甚至不足以照亮下面让他们稍微看看情况，这样从侧面说明下面的深度，但仅仅伸手在下水道口感受一下温度，就能差不多了解下面的情况。


    这场爆炸规模并不算太大，指地面没有完全塌陷下去，虽然有裂纹了，但还勉强撑着，至少不会因为他们过去察看情况而崩塌下去。


    因为不确定下面的情况，竹内耕一郎不同意拿水倒下去的方法——何况他们还要下去查看情况，把水放下去没准还要想办法把水抽出来。


    不过可能下面缺少易.燃.物，空气也不够流通，他们探在下水道口的手很快就感受到下面往上的热气流在减缓——说是很快，其实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但绳梯显然不能用了，而且下面的温度没降，什么有害气体也没排出，短时间内没有办法下去查看情况。


    其实下面作为爆炸的中心，他们下去也不一定能得到什么。


    竹内耕一郎的这种想法很快被他自己打破。


    宫泽尚明送出来的箱子在爆炸中被气浪从下水道口推出了小一段距离。但险些造成地面塌陷的这场爆炸并没有完全毁坏它，反倒恰好以另一种方式“打开”了这个箱子。


    伊达航只见到竹内耕一郎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到箱子里弄了什么东西，然后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又放在鼻子前稍微闻了下，就把整个箱子小心地从地上抱起来放在离爆炸中心较远的地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伊达航离得近，模糊能听到他打通电话以后对着那边低声说：“我是搜查一科竹内耕一郎······我们在市郊工厂发现了一些东西······保险起见，请求······立刻派人过来······厚生劳动省？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看着的。”


    厚生劳动省？


    伊达航神色也立刻变了，但他向来稳重，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厚生劳动省，如果提到了这个地方，再加上方才竹内警部补的动作，他不至于还不明白里面装了什么，难怪长谷川和宫泽前辈要拼尽全力把箱子送出来。如果放在下面，里面的东西虽然不会因为爆炸而消失，但他们不一定能轻易拿到这么多的物证。


    前辈。


    伊达航抿紧了唇。


    他知道当警察的危险性，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这是他第一次目睹前辈死亡，何况那两位前辈还是他认识的，是久川哥，松田和萩原的队长以及副队长。


    但没人能说出什么。


    无论是他们谁，都不可能放任什么东西被犯人如愿毁掉，在他们认出这东西后，就更不可能为了保命将东西留下。当时的情形很轻易就能推测出来，从前辈们下去到爆炸发生，最多不超过十分钟，而那绳梯，要把一个箱子送上来，要耗费的时间必然比下去更多。他们很可能是一到下面，就立刻抱着箱子送上来了。


    他们留了一位在下面拆弹，因为爆炸的炸.弹数目越少，下面能留下来的，能被他们搜集到的东西就越多——这个被留下来的，必然是长谷川前辈。


    而宫泽前辈······当时伊达航其实看到了箱子被推出来，但竹内耕一郎命令在前，他们谁也不能越过命令私自过去。最后那一下，宫泽前辈似乎是努力将自己拉了上来一些的，但没赶在爆炸从下水道出来。


    又或者，宫泽前辈拿身体堵在了下水道口，以自己作为一个缓冲，尽最大可能地去避免爆炸波及到上面的箱子。


    但现如今，谁也不会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宫泽前辈没能出来，也没有在下水道口，最大的可能是在爆炸结束后，尸体掉落下去了，又或者他当时还有一口气，但掉下去本来就危险，加上下面爆炸后产生的气体，以及温度，和他们直到现在都无法下去救援的情况，即使他们希望，宫泽前辈也不可能还活着。


    伊达航的手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不知道爆处组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


    久川淮生制止了庄司修蠢蠢欲动的手：“我自己可以给自己包扎，你只需要帮我把子.弹取出来就可以。”


    庄司修虽然面上一脸遗憾，但手上还是极其小心，尽可能放轻动作地拿消毒后的镊子拨开伤口处的肉。条件有限，没能给久川淮生打麻.药。虽然他一声不吭，连呼吸也没有多重，庄司修还是非常紧张。他拿着镊子又往里面探了探，才成功找到并把子.弹取出来放到一边。久川淮生动作极快地给自己伤口周围又消一次毒，拿着绷带把伤口包好。然后靠在了庄司修放在他背后的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庄司修看他一副要休息的样子，就想轻手轻脚离开给他找点止血的药，却冷不丁听到他问：“队长他们······我是说爆处组那边，怎么样了？”


    庄司修被问得很茫然：“我不知道啊？我给你去问问？”


    久川淮生微微睁开一点眼睛，看着庄司修轻声说：“你不知道？”


    庄司修莫名其妙，他没理解久川淮生的意思，只是说：“我倒是知道他们去四号那边了，但我已经跟警视厅那边打过招呼了，一有异常即刻撤离。爆处组也不是我叫去的，是搜查一科自个叫去的。这次行动不能透露太多给爆处组那边，我留在四号那边的人也不会贸然到前面去跟搜查一科还有爆处组碰面，也无法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后来就在工业园跟那伙人拼.火了，对讲机也没用了，到现在我哪里有时间去了解那边的情况？你要是担心那边的情况，我这会去帮你问问。”


    久川淮生又闭上了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庄司修只当他太累了，也明白他担心那边情况，立刻就出门去联系人了。久川淮生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没有睁眼。


    庄司修知道搜查一科和爆处组过去，庄司修和搜查一科打过招呼——他和谁打的招呼？他为什么要和搜查一科打招呼？什么时候公安办事还要去和搜查一科打招呼了？


    除非搜查一科原先就在关注那一片地方。


    但他从未听到相关消息。


    庄司修的说辞听起来没有问题，从语气到逻辑都很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但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对劲。


    而久川淮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和一个人有关。


    那个组织埋伏在警察内部的卧底。


    而十分钟后，颤巍巍推开门，却支支吾吾不肯说话的庄司修，为他带来了这次行动最后的消息。


    长谷川英士和宫泽尚明死亡，搜查一科和其他爆处组成员全部未受伤，最后有厚生劳动省的人参与扫尾。


    厚生劳动省······


    久川淮生当联络人的时候，从未听闻组织有做过这个行业的生意，而这种生意规模不可能小，倘若组织真的有做，公安不会毫不知情——公安的卧底也有过到很高地位的。


    这些东西，当真是组织放在这里的吗？


    这些东西查下去，当真会指向组织吗？


    ————————


    “你说你要查什么？”


    黑田兵卫的脸色也很不好，这不是针对久川淮生。久川淮生送过来的情报是真的，但他们的行动近乎失败，除却在四号那边收获的那点东西——那点东西牺牲了两位拆弹警察的性命。


    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同组织的斗争必然是漫长的，他们需要沉得住。


    “当初我递过来的那份情报，我在爆处组办的第一个案件，我跟您说过，那个炸.弹我拆过。公安应该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查出炸.弹来源。我申请加入这方面的探查。”


    黑田兵卫看着红发青年，沉默半晌，开口：“我以为你会申请加入对组织卧底的探查。”


    “那是必然的。”红发青年直直地对上黑田兵卫的目光，一瞬间黑田兵卫几乎觉得自己在那对黑色的瞳孔里看见燃烧的火焰，“我一定会找出那位卧底。”


    “而探查之前那个炸.弹，也只是我要走的一步路。”


    “我们确实发现了一点那个炸.弹来源的情况，在你过来跟我们提起三号的消息之前，我们已经准备让人假扮成顾客试着去买一批炸.弹。只是因为这次行动短暂地搁置下来。”


    久川淮生无言一瞬，把目光移开了，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黑田兵卫。


    他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去当这个人选吗？


    黑田兵卫自然清楚他的情况，不会让他去假扮顾客。所以他说：“我们的人这两天就会去接触，你要是想参与进来，这段时间就先待在这边，有了消息你可以直接知道，有问题你可以和我还有庄司讨论。爆处组那边，我会跟他们讲的。”


    黑田兵卫去说当然会比他去说好。久川淮生很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他对此没有异议。


    只是他恐怕，不能参加长谷川英士和宫泽尚明的葬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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