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感觉到旁边有动静，星夜艰难的睁开眼看过去。


    “喵？”小孩，你怎么起来了？


    “小林，你接着睡吧，我要去上学了。”林清南边套着校服边道，小小的脑袋奋力从衣领中钻出。


    星夜努力从床上坐起，刨开林清南在他身上的薄被，挣扎起身，只是他猫爪摇晃，踩不稳地。


    还是有些没恢复过来，但看着小孩生龙活虎的样，他不自觉又怀疑起自己。


    难道真是他身体素质不好？


    星夜低头一看自己吃得突出的黑肚皮，嗯，他想多了。


    虽然又困又累，星夜还是舍弃了温床的诱惑，强打精神将林清南送到学校后，再随李淳风一道回来。


    本想回来补个觉，但谁知刚到门口，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外面。


    星夜打量好一阵才看出，面前这瘦骨嶙峋像难民一般的人是食神哥。


    “........”这人是报了减肥速成班吗？


    短短几天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食神哥眼眶发黑，看见他们时虽想起身，却像使不上劲一样，只勉扯了下嘴角。


    李淳风没有动作，只转头看向星夜。


    星夜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食神哥头上的目珠标记，这标记与他离开之时相比增长了一倍，难道这幻境也能自我成长？


    他假意的跳过去打量食神哥，似不经意在他头上的空气虚刨了一下，之后猫眼闪着异光，上下打量着食神哥。


    食神哥被黑猫的目光盯得有点浑身有些发冷，抱着膀子，虚弱开口，“李道长，你们这几天都不开观，把我愁坏了。”


    “善人愁什么？”李淳风淡淡开口，推开清道观的门。


    此时清晨，山上本该没几个人，但清道观闭观多日，公众号发布了今日会开观的消息，还真有不少游客早早上来了。


    食神哥揉着胳膊，脚步虚浮跟着踏进清道观里：“怎么能不愁嘛，神仙没原谅我，那不是还要接着降罪。”


    食神哥的样子看起是真凄惨，但没人安慰他，清道观好不容易重新开观，要忙的事多。


    “善人这身体还能掌勺？”李淳风问道。


    “能，能！”


    说到做菜，食神哥一下就来精神了，当仁不让冲进斋堂。


    “.......”


    星夜看着他的背影，猫嘴裂了裂。


    几位游客坐在休息处，刘奶奶风风火火踏进了观中，一看见星夜就笑了，精神矍铄：“黑猫居士！早上好啊！”


    “喵~”早上好~


    看见刘奶奶，星夜心情也好了些，绵长一叫以作回应。


    几位游客早已听闻清道观有一奇特黑猫，但亲眼看见与网上听说还是不一样，大为惊奇，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拍完照后几位游客都陆续点了‘清道菜’，只有一个皮肤黄黑的老爷爷例外，站在还未修建好的元道殿前，看上去似乎想进去参拜。


    星夜看着他踱步不前，便叫了一声，但这位黄黑老人毫无反应，像是被什么事所忧心。


    他便没再管，很快，清道菜便被一一端了上来，菜依旧透着清香，但星夜的鼻子敏锐，能闻到其中还掺杂了一股子酸味。


    游客们拾起筷子，塞入口中，看见这一幕，像得了重病似的食神哥此刻却全神贯注站在一旁暗暗低笑。


    “可惜了这么好的菜，做毁了。”


    星夜听到低念，看向那位皮肤黄黑的老人。


    他拥有猫的嗅觉，感官发达，但这位老人就连吃都没吃一口，就能得出这种判断，也是神奇。


    同样听到这话还有耳尖的刘奶奶，刘奶奶一向看不惯食神哥，但毕竟事关清道观，她还是反驳：“老善客，你这话说得不对，你尝都没尝一口哪能这样说！”


    星夜听着刘奶奶学着李淳风的叫人称呼，有些发笑，但同时他也很好奇这位黄黑老人会怎么应答。


    “是啊，我本觉得这‘清道菜’有多好吃，但我说句实在话，也没网上传得那么厉害，就是普通水平吧。”


    一名游客擦了下嘴道。


    “不。”黄黑老人摇摇头，走过来，指着他们碗中的菜，“白萝卜根大，基部圆润，过水后肉质紧密还剔透，连萝卜汤水都呈玉白色，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其他菜也是一样，这种极品菜除非是胡乱糟蹋一通，不然怎么做都会好吃。”


    黄黑老人给大家解释了一通，但城里的年轻人有几个懂得看菜，也只打着马哈笑笑。


    见大家都没有理睬他的意思，黄黑老人默默的咽下了心中的话，低着头到一旁的板凳上坐着，星夜看到老人衣服上全是泥点和补丁，穿了一双老旧的解放鞋，底都快磨平了。


    “你们觉得这菜只有普通水准？”一直没吱声的食神哥反而说道，他两颊凹陷，眼眶发黑，紧盯着几位吃饭的游客，有些瘆人。


    “对啊，离你们清道观宣传得极品差得远了。”游客皱着眉头，看向一副要吃人样的食神哥，“不信你自己来试一下呗，省得以为我们在抹黑‘清道菜’。


    ”


    星夜笑了，食神哥会担心‘清道菜’被抹黑?


    食神哥一把夺过游客的碗，咕咚一口全部喝下，但没有他想象中的美味，反而嘴巴里一股极其闷人的酸味回荡，他一个干呕就想吐出来。


    “怎...怎么可能？”食神哥不可置信，看向手里的碗，但视线一恍惚，刚刚还正常的食物上面此刻却爬满了蜈蚣，而他的肚子里也隐隐有异动。


    “啊！！！！虫子！又是虫子！”


    食神哥像发疯似的狂乱大叫，疯狂舞动双手掰开自己的嘴，几位游客紧忙远离他，但又惴惴不安：“不就说了个普通而已嘛....至于这样吗？”


    “这清道观的好评，不会都是这厨子发疯...得来的吧？”


    “.......”


    怕被游客们贴上清道观全凭精神病厨师创出一片天的标签，星夜眯起猫眼，看向食神哥，眼中隐有异动。


    ‘奸诈小人，你的动作我全看在眼里。’


    发疯的食神哥突然停下，他脑子里凭空传来了声音，四处看去，大家都以嫌恶的眼神看着他，却忽视了那道声响。


    “你们听不到这个声音吗？！”


    食神哥一脸惊恐，那道声音说一直看着他，他这些日子往菜里加入特制罂粟水的事，难道都被知道了？


    “你是谁？！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不能承认！他好不容易装疯从里面出来，清道观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要报复回来！


    ‘毫无悔改之心。’


    “你想怎样？！”尽管别人都听不见，但那道声音切实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呵。’


    随着声音的消散，食神哥眼前的场景发生变化，无数条毒虫从各处涌入，绕开了清道观的其他人，密密麻麻全部涌向他。


    “啊！！！！”


    食神哥疯狂大喊，却像被巨物压在原地动不了，而随着他的叫喊，毒虫甚至钻进了他的嘴里，他只得闭上嘴巴，任由这群毒虫将他淹没。


    在眼睛被毒虫覆盖的前一秒，失去意识之前，他终于看到了，一双幽绿的猫眼。


    ——咚。


    食神哥重重倒在了地上，游客们瞳孔地震，互相震惊对视，小心翼翼开口：“那...那个，道长，我们回去就给你们写好评...这人...不用我们负责吧？”


    “善客安心。”李淳风将不知所措的刘奶奶安放在一旁，看了一眼这场景，叹了口气道，“是贫道的疏忽，接下来请各位品尝真正的‘清道菜’。”


    “真正的？我们之前吃的是假的吗？”


    “管他这么多，反正不要我们负责，吓死我了。”


    李淳风脑中传来声音，心领神会，转过头对黄黑老人作了一礼，道，“福生无量天尊，刚才看这位善客对菜品彷佛十分有心得，能请善客来做‘清道菜’吗？”


    “对啊，老善客，你刚刚说得还挺厉害的。”刘奶奶十分上道。


    星夜看向黄黑老人，老人有些局促，开口：“道长说笑了，我就是个种田的，在乡下开了个小馆子，常来吃饭的乡里都叫我菜伯，我儿子菜负责炒菜，我厨艺什么的，不敢逞能。”


    “但，唉，道长你们想吃我做的菜，也是我的荣幸，等着吧。”


    菜伯走进斋堂内，不一会，几道色香俱全的‘清道菜’就出炉了。


    闻着这股奇香，游客们大快朵颐，面上奇异，明明都是同样的蔬菜，但此刻吃到的滋味却是极其美妙，真正能称得上极品！不！是仙品！


    “这也太好吃了吧！”


    看到吃得满面红光的游客们，李淳风对菜伯道，“善客如此手艺，当真是厉害。”


    菜伯不习惯被夸，生硬的笑了一下，道，“我这手艺都是看儿子炒菜跟着学的，谈不上厉害。”


    看出菜伯的僵硬，李淳风道：“善客看样子是来参拜的，可惜道观这阵子要装修，若愿意之后再来。”


    “唉。”菜伯摇摇头，“其实道长，我是来买菜的。”


    “啊？您还专门从乡下来趟山上买菜啊？”刘奶奶问出了大家得疑惑。


    “说来话长，大家都叫我菜伯，因为我种得菜都结实，质量好块头大，我们一家开的小馆子都用我种的菜，乡里都爱吃经常来捧场，生意不错。”


    “但是，后来就奇怪了，不管我怎么种，种出的菜里都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唉，本以为是偶然，但我们村里每家种出的菜都这样，个头小，品质差，味道还苦，这才没办法到城里来买，但我儿子只用好菜，他说是他做菜的原则，又听说清道观的菜极好吃，我这才来打听打听，今日亲眼所见，果然是极好的。”


    星夜看向菜伯，尾巴一甩一甩，也听得稀奇。


    李淳风闻言，进后院采摘了一口袋新鲜的蔬菜，回来后递给菜伯，“善客今日帮清道观正名，这些菜送给善客。”


    菜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也没干什么就收您的东西，这是在占道观的便宜。”


    “那善客日后就不来清道观了吗？这些就当作是你们买菜的提前试用，要是贫道日后观里手艺不行了，那就请善信来救个急。”


    知道是李淳风的一片好心，菜伯也不再推脱，“一定，我那儿子别的不行，做菜的手艺是极好的。”


    几人再交谈一阵，菜伯拧着一口袋菜下了山。


    等送走了菜伯，制服人员也来了，再一次从清道观拖走了食神哥，路上有人好奇打量，认出了这就是瘦般的食神哥，好事者直接将此事发在了网上。


    一切都收拾好了，随着游客的逐渐增多，李淳风也忙碌起来。


    星夜甩着尾巴正无聊，突然感觉像是忘了什么事情一样，对了，他还要去找到倒霉鬼他们。


    进到斋堂给李淳风说了一声后，星夜穿过密林，飞往后山，路过石道口的时候，他还专门看了一眼玄清观的门口，平时追着他的小道士们都不见人影了，就连玄清观的大门都闭着的，这倒是罕见。


    但星夜只将这个疑虑放在一边，来到了后山密林后的土坡上。


    “报数！”倒霉鬼威风凛凛。


    “一！”


    “二！”


    “撒！”


    “撒什么撒！你这口音再不改改就不给你编制了！让你做孤魂野鬼！”倒霉鬼怒口大骂。


    “俺，俺说了嫩多年了，你让俺咋改嫩。”


    “闭嘴！你这样猫老大能感受到我们的热情吗？你想想你现在能够吃的饱，睡得好，靠谁啊？！”倒霉鬼怒其不争。


    “靠俺自个儿睡滴好。”


    “.......”


    星夜踏着步子，疑惑的走过去，“倒霉鬼，你在干嘛？”


    “俺，呸，我的猫老大来了！”倒霉鬼光速变脸。


    “........”


    “你们这是在干嘛？”


    星夜充满疑惑，每次来倒霉鬼都给他不一样的‘惊喜’，并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片密林后的土坡上鬼魂的数量似乎增加了。


    “咳咳。”倒霉鬼装模做样的整理了下喉咙，鬼脸庄重，开口，“我的的口号是什么？！”


    “黑猫黑猫，百媚千娇！”


    “.....?”


    星夜疑惑并想揍鬼的眼神看向倒霉鬼。


    “....错了，另外一个。”倒霉鬼轻咳一声。


    “黑猫黑猫！与世无双！”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重振旗鼓。


    “让猫老大...活得久一点..！”


    “让猫老大长胖！”


    “让猫老大娶个漂亮媳妇！”


    “.......”？


    倒霉鬼越听越汗颜，根本不敢看星夜的眼睛，只能怒瞪其他鬼。


    一旁有小鬼悄悄开口，“霉哥，你这目标没跟我们说啊。”


    耳力极好的星夜：“.......”


    “行了倒霉鬼，你到底想干什么？”星夜实在是不能理解，但他大为震撼。


    “猫老大，你再等等，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倒霉鬼苦苦哀求，故作哭态。


    “........”鬼撒娇见过吗。


    “好..的..”


    随着星夜的这句首肯，倒霉鬼立马恢复庄重，鬼眼严肃的盯着远方。


    星夜跟着看过去，一根极长的细树棍被立了起来，最上面绑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猫形状的黑布，随风飘扬，在白天都显得十分阴森。


    “.......”


    “报数！”


    “一！”


    “二！”


    “s，三！”这位口音鬼，在倒霉鬼的疯狂注视下，硬生生掰了回来。


    ....


    “一百零五！”


    “一百零六！”


    随着一声声‘站’得笔直的鬼魂报数，星夜也不由感到了讶异，竟然有这么多鬼魂？原来好像并没有这么多，这些鬼魂是从哪来的？


    星夜刚想开口，就被倒霉鬼无比崇热的眼神给吓闭了猫嘴。


    “.......”


    这程序竟然还没结束吗......


    接着星夜就听到了倒霉鬼激动无比的声音，“让我们欢呼，让我们为猫老大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跟随着倒霉鬼的目光看去，星夜绿色的猫瞳直接缩成针眼大小，惊到猫嘴不自觉微张。


    从刚刚就一直不见的恶鬼，突然窜出，在他身上‘站’了一堆鬼魂，以各种诡异的姿势伏在恶鬼上面，组成了一个扭曲的‘大’字，他们保持这种姿势从坡地的这一头，飘到了另外一头。


    正当星夜觉得已经结束时，鬼魂们熟练的换了另一种姿势，眼神庄重，恶鬼驮着他们，再次从星夜面前飘过，这是个‘老’字。


    “.......”


    随后又来回几道，星夜终于知道他们要表达的话——大老猫，万寿无疆。


    “........”？


    倒霉鬼鬼眼婆娑，枯爪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泪：“猫老大，他们真该死啊！呜呜，我明明排得是猫老大万寿无疆，都告诉这群蠢货一定不能出错了！”


    “.......”


    “谢谢。”星夜看向倒霉鬼。


    倒霉鬼沮丧道，“你不要说客气话了猫老大，我看到那些人好像很喜欢这种文艺表演，排练了好久，结果还是出岔子了。”


    “.......”星夜真的很想问倒霉鬼倒是谁告诉他这是文艺表演的。


    “没有客气，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们。”


    虽然这群鬼魂与他相识不久，但却对认真对待他，这些鬼魂很单纯，只要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甚至比人类世界的某些人还要干净通透。


    “好吧猫老大。”倒霉鬼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鬼眼弯起开口，“虽然这也搞砸了，但是我们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恶鬼从他身后走过来，单膝跪下，星夜刨他，但恶鬼却不起，只开口：“猫爷，请将【群鬼像】唤出。”


    虽然不知为何，但星夜还是照着做了，闭上眼心神一动将无字书召出，无风自动翻到【群鬼像】这一页。


    恶鬼起身，闭上眼，主动投身到无字书中，倒霉鬼紧接其后，一个个鬼魂全部义无反顾，挨个浸了无数字中，星夜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比触动。


    而随着最后一只鬼魂没入无字书中，书上出现了变化，依旧以倒霉鬼为核心，不过众鬼的轮廓更大了些，给人的感觉也更为可怖。


    而墨画的标注字样也变了，上面笔力遒劲写着——【百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