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继承人昨日回国，而网上有个很知名的传言说您与季氏继承人季隶铭在高中时期有过一段难以言喻的感情……”


    记者的话音未落，就被路言意皱眉打断。


    “什么意思？”


    路言意的脸上仿佛结了层霜，丹凤眼中酝酿着浓郁地敌意。


    记者握着麦克风的手明显顿住了。


    身为一流报业的记者，她很快调整了措辞。


    “粉丝朋友们都对你的学生时代很感兴趣，他们得知你接受我们《角色周刊》的采访邀约都很激动，在后台留下很多相关提问，而我也是替粉丝朋友们问出这个疑问：季隶铭是不是你的初恋或者心中的白月光？”


    粉丝想看，《角色周刊》，加上公众媒体。


    三层压下来，基本上没有明星能逃避提问。


    但被采访的是路言意，提问的内容关于季隶铭。


    这相当于明知对面是一点就爆的炸弹，手里还要拿着火柴正面相见……


    季隶铭就是路言意不可提及的痛点。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路言意态度坚定地终止了这场采访。


    他“咚”地摔门离开，丢下演播厅内所有人，包括叶拙在内。


    叶拙捏了捏酸痛地眉心，熟练地站起来向在场全部人道歉。


    路言意的臭脾气人尽皆知。


    处理他丢下的烂摊子，叶拙这个助理做得得心应手。


    一般在工作中，路言意都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只是这次，记者的提问稳稳踩中他的逆鳞。


    季隶铭…


    这个过去天天听路言意挂在嘴边的名字，如今听起来却有些陌生。


    路言意用行动回答了记者的问题。


    ——季隶铭是不是路言意的白月光？


    当然是。


    作为旁观者，叶拙比路言意看得更清楚。


    骄傲如路言意，他怎么会忘记当年被抛弃的不甘和痛苦。


    因为过去亲密无间过，分开时才犹如切肤之痛。


    季隶铭是路言意从小到大，唯一一个主动结交又无限迁就的朋友。


    他们之间磁场契合到严丝合缝。


    叶拙站在他们身边，却像被划分在第二个纬度，隔着层透明的壳观看。


    叶拙是他们青春的最好见证人，从开头和结局，他都一分不落地参与其中。


    他参与进他们的对话，谈论同样的话题，在相同的时机微笑，却始终没能穿过这层壳。


    三个人的友情中，他始终像个观众。


    直到季隶铭不告而别，那层壁垒连带路言意这个人一起破碎，叶拙才重新站到路言意身边。


    他这个沉默的配角，永远不会像主角那样上演情意汹涌的戏码。


    路言意和季隶铭相识至今也不过六年。


    而他陪伴路言意十四年。


    比两个六年还要多两年。


    他的暗恋，像一场江南的梅雨，潮湿又悠久地弥漫在心底。


    叶拙不知道，路言意在和他朝夕相处的十四年里，是否会感受到他眼中的湿润。


    这场雨下了太久，他心里已经湿透了。


    叶拙在等自己无法负荷的那天。


    到时候他会主动结束。


    反正也没有从来没有开始。


    只能说是……


    暗恋未遂，无疾而终。


    -


    路言意到处，满是低气压。


    他就像有种魔力，能让所有人感受到他的情绪。


    叶拙紧跟着路言意从演播厅走到化妆间。


    叶拙生怕这祖宗一个不爽，随机攻击无辜路人。


    好在路言意已经成熟很多，除了脸色难看些，一路上并未惹事。


    路言意大力打开化妆间的门，像头暴怒的狮子来回踱步。


    他的情绪依旧深陷在刚才的话题里，皱眉思考几秒钟后和叶拙说：


    “你去和这破杂志说，我要买他们的封面做澄清：我和季隶铭没有半分关系！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叶拙哑然，“他们的封面不接受买卖……”


    “不接受？”路言意气极反笑，“那就把他们整个杂志买下来，把我的澄清印出来之后满大街免费送！初恋？简直可笑。”


    路言意被各路导演青睐的“电影脸”满是愤怒和厌恶。


    叶拙在房间内轻轻带上门，又听见路言意和他说：“不仅我和他没关系，你也是……你不许联系他，知道吗？”


    叶拙点头，“放心吧，我不会。”


    听到叶拙的承诺，路言意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


    “叶子，我刚刚是不是又生气了？”


    叶拙“嗯”了一声，补充说：“但还好，还在可控范围内。”


    路言意抿唇，用低且轻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生气，我只是……好吧，我就是脾气坏。”


    路言意的应援玩偶歪倒在化妆桌上。


    一个由后援会设计的仙人掌。


    只是所有尖刺都美化成了锯齿。


    路言意手抚着玩偶做成波浪的边缘，垂眸说：“他们都说我像仙人掌，总是用刺保护自己。他们也说喜欢我，可但就连粉丝都无法接受我的刺。叶子，所有人都怕我，只有你可以接受我的所有……”


    他抬眼，观察到叶拙温和的目光，心中一直起伏不定的锚忽然有了些重量。


    “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所有人都讨厌我，你也不会离开我吧？”


    叶拙眉心微蹙，“你不可能一无所谓，大家也都会喜欢你。”


    路言意认真到有些执拗，追问到：“这不重要，我只想要你的回答。”


    他只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就像以前一样。


    叶拙总是会给他承诺，然后一一兑现，无论代价是什么。


    但不知为何，随着他们越长越大，叶拙给出的承诺越来越少。


    不，不只是承诺。


    叶拙整个人的反应都变少了。


    他沉默寡言，也鲜少表露情绪。


    他就像一个永远稳定运行的人工智能，为路言意服务就是第一任务。


    可那些外溢的感情……越来越少。


    就像现在这样，叶拙沉默地看着路言意，像是逃避，也像是在用无言给出回复。


    路言意：“你不想说？”


    叶拙的嘴角轻微地动了动，还是沉默。


    路言意悄悄握紧拳头，转头说：“你走吧。”


    叶拙猛地抬头，靠近的脚步还没迈开，就听路言意说：


    “走吧，离我远一点，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不是请他离开，而是驱逐。


    叶拙深呼吸，说了一个“好”字，转身径直打开了门。


    他身后传来椅子猛地被拉开的声音，路言意起身抓住叶拙的手腕，追问：


    “叶拙，你为什么不愿意回答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叶拙无力地牵动嘴角，笑路言意语气里的不解，也笑自己居然这么贱，故意放慢脚步等路言意说话，等到的却又是路言意对他“最好朋友”的认证。


    叶拙深呼吸，反问道：“朋友有很多种，你说的‘最好的’是哪一种？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吗？”


    路言意似乎没想到叶拙会说这么刻薄的话，楞在原地良久都没说话。


    叶拙直接抽出手，快步走出化妆间。


    拜路言意的情绪所赐，他也跟着烦躁起来。


    也可能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耐心也快没了吧。


    十四年。


    石头也该磨通了。


    -


    日头西垂的傍晚，电视台外的风格外凌冽。


    叶拙今天不想开车，也不用赶时间，于是慢悠悠地坐上一辆公交车。


    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吧。


    反正他也没有自己的家可以回。


    在刷乘车码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叮嘱一句。


    但身后陌生乘客的目光格外无辜。


    叶拙很少有独自出行的时间，下意识就在照顾路言意。


    他用冻僵的手掏出手机。


    没有任何来自路言意的消息。


    耳边似乎又听见季隶铭三个字。


    叶拙沿着声音抬头，季隶铭棱角分明又端庄贵气的脸直愣愣撞进他视线内。


    公交车内的小电视屏幕模糊一片，叶拙还是一秒就认出季隶铭的脸。


    出国四年，季隶铭比高中时期更为成熟稳重，垂眼缄默时和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神态几乎相同。


    有些人，天生适合做目光焦点。


    比如路言意，比如季隶铭。


    反观车窗中叶拙普通又稍显青涩的脸，一单一双的眼型看上去更是不协调，整体都寡淡到没有兴趣再看第二眼。


    他这长相天生适合做观众，给主角送上掌声和祝福。


    “嗡嗡——”


    一直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


    【方便见一面吗？】


    一条类似久别重逢的消息。


    语气和标点符号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发送消息的对象并不受叶拙欢迎。


    季隶铭……他为什么要联系我？


    叶拙脑子很乱，但最清晰又快速的想法就是和路言意有关。


    季隶铭必然是为了路言意才想和他见面。


    没有别的可能了。


    总不能真是老朋友叙旧……


    叶拙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进入对话框，准备删除了这条消息和记录。


    万一被路言意看到了，难免又是一场“恶战”。


    路言意这个人要是叫起真来，真的六亲不认。


    叶拙眼睛有些近视，手机拿近才发现季隶铭的头像还和几年前一样。


    蓝绿色的极光像薄雾似的飘荡在蓝到像黑色的夜空上，两个少年剪影在山坡上，互相对视着对方。


    那是五年前，他们三个人一起去漠河获赠的照片。


    那么冷的冬夜，他们裸露在外皮肤都冻得通红，眼睫头发布满冰霜。


    路言意特地带来拍极光的镜头也被冻坏了。


    他正为无法记录这激动时刻的遗憾时，一个路过摄影师将这张照片送给了他。


    摄影师说他捕捉到完美的一瞬，但没有注意到他们是三个人同行。


    不过叶拙已经被忽略惯了，除了淡淡的酸涩之外，也没多余的情绪。


    他笑着和摄影师解释说：反正都看不到脸，我可以随便指一个人就说是我，也没人会较真。


    过了这么多年再看，左边这个身影的确和他有点像。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季隶铭在和路言意分开四年后，还在用这张照片做头像。


    不动声色地暗示路言意：我其实还想着你。


    当年点点滴滴的甜蜜，如今都成了诛心的痛点。


    难怪路言意这么恨他。


    知道的是季隶铭没有责任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季隶铭是个情种。


    叶拙撇撇嘴，打算干脆删了季隶铭。


    但季隶铭的对话框里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叶拙正在操作的手指顿住，忽然就想等等看季隶铭到底要做什么。


    可能是系统出错，季隶铭的消息一直没有编辑好。


    叶拙烦了，打算等到下一站再没收到消息，就直接删除好友。


    他头靠在车窗上，路边霓虹在他眼前跳跃闪烁。


    口中的哈气落在窗户上，生成大片白雾。


    他伸手在窗户上划起形状。


    起初是没有规律的线。


    但划着划着，就变成了方方正正的三个字。


    路言意。


    等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写心里名字的时候，手猛地一抖。


    几颗水滴顺着车窗字迹的末端滑下。


    路言意三个字晕成一片。


    “叶拙。”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这四年，你和路言意在一起了吗？”


    如果不是季隶铭突然开口，叶拙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不慎点到视频通话的选项。


    而季隶铭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叶拙这么久。


    手机视角是歪曲的，画面也是昏的。


    季隶铭到底在看什么呢？


    看他的落寞，看他单相思写名字吗？


    羞愧和恼怒涌上心头，叶拙立刻结束视频。


    那边的消息紧随其后。


    【对不起】


    不等季隶铭还在输入中，叶拙眼疾手快，立即删除好友。


    对不起？


    他对不起谁？


    现在才来找他转达歉意，微妙太迟。


    惺惺作态……图谋不轨。


    看到季隶铭彻底从通讯录里消失，叶拙心里舒坦了许多。


    从此以后，再也不见。


    离我和路言意的世界远点。


    -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出现在消息前。


    季隶铭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删除了。


    一份展开的提案放在季隶铭面前。


    标题上赫然写着收购星诚娱乐的字样。


    季隶铭家族的商业版图鲜少涉足娱乐业，尤其是星诚娱乐这种规模并不算顶尖的公司，这门投资就算会盈利，也显得本小利微。


    但众所周知，星诚娱乐的唯一摇钱树就是天生黑红命的路言意。


    秘书不该关注自家老板的花边新闻，但他瞥见季隶铭拿着手机的表情，似乎有些……


    秘书询问：“您脸色似乎不太好？”


    季隶铭放下手机，缓了几秒后笑笑。


    “没事，收购落实下来，我的脸色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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