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颜离开了那个如同监狱一般的疗养院。


    后续的事情很复杂，这是一件长达十年的案件，这是一段让人心碎的校园霸陵。我们曾以为的霸陵者，曾经也是那个被霸陵的人，她在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饱受着语言的攻击，夹杂着怨恨，不甘，情绪汇聚成了一颗残缺扭曲的心。


    疗养院倒闭了，设施作废，贵重的仪器卖掉了。铺天盖地的新闻头条，安宁的照片，惨淡的笑，没有头绪的文字，和没有发出去的道歉，拦截在微博里，消失在人海里。


    做完笔录，等着司法程序一点一点推进，之后的故事也安稳地进行，刘易没有再出现过，他只是打了个电话给安宁，电话里是他冷淡的语调，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我还蛮希望那个死的人是你的，而不是我妹妹。”


    他用冰冷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说完就挂了。


    其实少年时的心思，干净纯粹的如同水晶一样剔透，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你背道而驰，逐渐走远，我还留在原地，满心欢喜地等待你的归期，等来的却是她的死期。


    这可能是刘易心里想说的话。


    东林报社最终解散了，那些在报社工作了好多年的老同事，解散的那天晚上一起聚着吃了顿饭，喝酒喝多了，就开始哭哭笑笑，都说起当年刚刚进入报社时候的雄心壮志，混了好几年，最后还是一事无成。凌晨一点大家走在街上，安静的街市一片灯火阑珊，黑漆漆的商场的大屏幕，路边的树上缠着一长串五颜六色的小灯。


    大家都裹紧羽绒服，脸上红扑扑的，许诺将来工作互相帮衬。


    高三的那个群炸开了锅，讨论着安宁，话题围绕着她当年的狠毒，却也没有人想起曾经言语的力量。十年，刀光剑影，被时间磨平了棱角。


    聊天聊得最尽兴的时候，很久很久没有出现的张怡颜发了一条消息。


    那个时候我们，也是她。


    也和她一样，霸陵，言语攻击，冷暴力，只要不动手不亲自伤害她，什么都可以做出来。莫名对这样的人厌恶，也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惨痛的教训。


    崔伶荏看到手机屏幕上张怡颜发的那句话，陷入沉思。


    她倚着窗台而坐，凌晨三点的天空还是一片漆黑，雨滴顺着屋檐缓缓流淌，沿着墙壁一路坠落，在地上绽放出无色透明的小花，转瞬即逝。


    凌晨三点的夜空没有繁星，没有月亮，沉闷的空气里还透着一股清冷，远处模糊不清的灯，零星几家人的窗口还亮着。


    崔伶荏聚完餐回来在窗边坐到天亮。


    沈祈愿早上起床看到她坐在床边，吓了一跳，她倒了杯热水递给崔伶荏：“你怎么不回卧室睡啊？”


    比晨露还脆弱的眼睛，眼底有些许红色的血丝，崔伶荏接过杯子，升起暖暖的烟。她沉默不语地盯着窗户外面，早晨的一点阳光透过窗帘斜照入客厅。


    沈祈愿叹了口气，坐在她边上：“你不会还在想安宁的那个事吧？安宁走到这一步也是她自取的，你也别觉得自责当年她受到暴力你没有及时阻止，和你没有关系。”


    不是的，崔伶荏摇摇头，她知道她不是自责，也不是悲伤，此刻流淌在她心里的是更多复杂的情绪，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感受，就好像一夜之间知道了一个惊为天人的故事，让她无法消化，又或者这个故事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但是她没有相信，一直都以为是虚假的传说。


    沈祈愿轻轻地把毛毯盖在她的腿上：“我也挺难过的。”


    崔伶荏知道。


    林致和的嫉妒心作祟最终积聚成恨意，推着那个弱小的女孩跌落悬崖，极端的情绪裹挟着，就像一直有着扭曲心理的安宁一样，他没有勇气承担，也只会掩盖。


    谁也没有想到，他心里最干净的一面，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和追求。


    有点讽刺。


    那个晚上当安宁说完最后一个字，崔伶荏扶着车门，看着她，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宁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加上灯光的投射，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惊悚，安宁一直在笑，哭喊的嗓子哑了，唇角的笑容没有消失。


    带到警局，他们一路人在路上都异常沉默。安宁的故事讲完了，她长舒一口气，靠着椅子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释然，不光是她，那一路人都觉得释然，肩上扛着一个又一个秘密多少年了，这么久好像第一次见到日光。


    崔伶荏后来和钟婧联系过，没有人知道安宁学历造假的事情是谁上传的，也许是一些喜欢杜撰的媒体，也许是某一个躲在人群里而知道这个秘密的陌生人。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青春付出代价。


    崔伶荏最后和安宁说了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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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