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伶荏没有去教室，她抱着书去了图书馆。


    这周要完成的作业需要很多资料，她仔细浏览了图书馆的书，抽出了几本封面残破的书，古朴的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崔伶荏低头翻了翻书页。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额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伸手挡住了她的头，手心里略微冰凉带着雨滴的湿润感，盛夏挥手而去的熟悉感和浓重的书页味道充斥。


    崔伶荏抬起头，看到他。


    她轻轻地笑了。


    是再逢的欣喜。


    她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整理了一下手里抱着的书，顾曾染打开电脑坐在她边上，Q大的研讨项目是某项机具争议的医学项目，他需要几本书来支撑一下他的观点完成这篇论文，但是过程显然不顺利，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你过来我看到你了，给我写信的普通人。”他对她笑了笑。


    她微微地有些羞涩。


    这个旧事在如此突兀地谈起让她略微有些尴尬，她记得自己曾经像剥鸡蛋壳一样在给他的心里袒露自己的心声。


    崔伶荏起身去倒水，顾曾染伸手取过她的杯子，把她按回椅子：“你坐着吧，我正好也要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细细的汗珠，在手心里粘粘的。她看到他黑色风衣的背影逆光中模糊又清晰，年少时不争气的懦弱像纠缠的青蛇一样弥漫她的心。顾曾染拿着两个杯子走回来，看到她失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崔伶荏收回目光，她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无声地对白。


    漫长的午后在细细碎碎的雨滴声中流淌而过，崔伶荏的紧张心情也逐渐平复，她的意识在漫长的午后越来越淡，直到她沉沉地睡去。


    梦里是飘渺的云烟，流淌的小溪，青色的石阶，粉青黛瓦的南方小镇。由近及远，她看到飞过的蝴蝶，在草丛里忽闪忽现。等夜晚安静下来，她凝视着萤火虫照亮的河滩，芦苇丛里偶尔有几声蛙声。


    崔伶荏缓缓睁开眼睛，短暂的刺眼阳光让她不禁伸手去挡了挡。


    她身边没有人，肩上却披着外套，外衣有些许温度，隔着她薄薄的肩，她感受到细微的温暖。崔伶荏看了一眼手机。


    “我先走了，晚上再和你联系。——顾曾染”


    十一月末，她走在校园里，心底忽然荡漾起许久没有的激动，暗淡中带着希望。崔伶荏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色中透着阳光。


    雨早停了。


    宋欣上完课回来，带了一点零食，放在桌上，她掏出小镜子照了照，看到崔伶荏坐在窗前发呆，凑上前：“听陈瑕说了……”


    崔伶荏自顾自地注视着杯子水面缓缓升起的水雾，没有听宋欣在说什么。她刚刚去信箱查看，又一次看到安宁的信，白色的信封，草草地写着安宁的名字。她盯着桌子上的信件，利剑出鞘般让她战栗。


    崔伶荏，我们下周六见一面吧，就在你学校附近的咖啡店。我寄给你的还有一些东西在信封里，本来想给你发短信，不过这些东西就不好给你了。


    崔伶荏倒了倒信封，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照片里是一个女孩落寞的背影，她在一家咖啡店打工，玻璃窗外是公交站，公交站台上站着一个人。


    是崔伶荏。


    崔伶荏凑近仔细端详，瞳孔放大。


    这家咖啡店，是她学校附近那一家。


    这个打工的女孩，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是，张怡颜。


    崔伶荏攥着信封，紧紧地。她盯着安宁的那几行字，比当时安宁被年级主任带走的时候那锋利的眼神还要尖锐。


    冬天里，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个时刻吗？


    夜晚。


    崔伶荏走在萧瑟的湖边，灯光闪烁，安静的湖面偶尔会掀起小小的涟漪，几片枯黄的落叶缓缓坠落。哀嚎的声音也没有，黑白分明，少见几只鸟挥着翅膀离开。


    崔伶荏站了一会儿，才听到背后有人踩着落叶的声音。


    她转过身，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在这里见面啊。”顾曾染注视着水面上安静的冬景。


    崔伶荏挑了一处坐下，她舒散地笑了：“你不是要我介绍给你我们学校最美的地方吗，这儿，就是。”


    她从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两瓶酸牛奶，递给他一瓶：“来之前我热好了。”


    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尴尬了。崔伶荏看了一眼微微的光芒下沉默不语的顾曾染，像失语的雕像坠落在人间，她走到他边上问：“你的研究顺利吗？”


    顾曾染抬眸，沉默着摇了摇头。


    “可能以后还是会想我自己当初选择的这条路对不对吧……”他沉吟道。


    崔伶荏轻轻地踩着落叶，脚底的柔软触感，她淡淡地笑了笑：“你大概也很少品尝失败的滋味吧。”


    五月天有一句歌词，就算失望，也不能绝望。我有最绝望的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绝望之果开了花，生出了暗淡的希望，我的生活是一团糟糕，在十八岁以前我知道只有拼命学习才可以离开这个小镇拥抱新生活，离开绝望。


    “再多的绝望，是不是也会成为希望……”崔伶荏抬起头看着冬日里的星空喃喃自语。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是冰凉的触感，隔着露珠，晕开了一层水印。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他低声说道，崔伶荏被他轻轻地一拉，顾曾染站起来抱住她，他闭上眼睛，有冰凉的泪滴打湿了她的衣服。


    她等了一会儿，时间好像一下子变慢了，变得可以伸手触摸。


    等到这个情绪突然失控的男孩稳定了情绪，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超乎寻常地平静。这是她的一种本能反应吧。


    后来他说，不是的，他不在为失败的研究难过，他的悲伤，在见到崔伶荏明明努力微笑却遮掩不住的苦涩而悲伤。


    他们坐在雨后夜晚的草坪上，崔伶荏等了一会儿还是打破了沉静：“你知道当年安宁的那个事情吗？”


    “略有耳闻，后来她是转学了吗？”顾曾染转头看着她。


    崔伶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望向一个方向：“当时大家都保守的很好。如果我真的见到她，我想，我还是不能做什么。”


    崔伶荏的意思是，她还没有成长到像安宁那样无畏，那样尖锐。需要揭开历史真相，还需要一个勇士，遗憾的是，她不是。


    风渐渐大了，吹乱了她的长发，凌乱的发间，她看到顾曾染忽然靠近，他缓缓蹲下身，近到他眼睛里可以清晰地投影她的面容，略带着破碎感，他问：“崔伶荏，写信的普通人，你喜欢我吗？”


    崔伶荏被吹乱的头发掩盖下的眼睛微微地明亮，月光似水照耀，她略带慌张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顾曾染低声笑了笑：“好啊。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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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免费阅读.[.aishu55.cc]